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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裴羽逸出愉悦的笑容。她是故意的。长平郡主想害的必是她与胎儿,都这样了,她为何还要客气?没直接把人绑了,只是横竖无事,用这郡主排遣时间。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平郡主语气阴森森的,“人前温柔端方的萧夫人,私底下说起话来,专往人心口上戳,怎的也不知道为腹中的胎儿积点儿口德?”
“这话可不对。”裴羽笑笑地望着长平郡主,“人前遇到的,都是人,再不济,也要披着张人皮,我自然要以礼相待。私底下,你长平郡主算是个什么东西呢?要嫁这个要嫁那个,结果两家都不肯娶你——那般的品行,已非不知廉耻可言。想要人对你客气,先有个人样儿吧。”随即轻一抬手,“此刻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让我羞辱的,但是,你可没有口出恶言反诘的余地——被那劳什子的盗贼再挑断脚筋也不是稀奇的事儿。”
“你敢!”
裴羽微微扬眉,“试试吧?”仍是分外柔和、诚挚的语气,似是在劝人尝尝茶点菜肴的语气。
两名小厮趋近两步,原本站在别处的几名小厮亦随之凑近长平郡主几步,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长平郡主不由回身,这才发现,随自己前来的两名丫鬟已不知何时被人捆绑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有喜的人,心绪偶尔极为暴躁。”裴羽抿唇笑着,不理会对方语气的阴狠,仍旧用软绵绵的语气回应,“遇到了想要伤害我的胎儿的人,不管不顾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火气再大,人家就是不动怒,那感觉已完全就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叫人心里憋闷得慌。何况裴羽又是态度柔和之至,言辞却是犀利伤人之至,长平郡主又知道自己处于绝对被动的情形,只得忍下心头怒意,语气有所缓和:
“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不是明打明地让你家侯爷与江夏王府、方府为敌么?”
裴羽牵了牵唇,好笑地道:“方府、江夏王府肯为你与人为敌?郡主果然非同一般,总是这般看得起自己。你被挑断手筋当日,江夏王世子可曾为你求过一句情?谁又不是没在场,你自说自话有什么意思?”
“那么,”长平郡主扬眉,“别人呢?比江夏王府、方府更有分量的人呢?”
“哦,还有靠山啊。”裴羽亦是扬眉,轻轻一笑,“那你倒是让他站出来为你出头啊。”她凝视着长平郡主,“你进京之后,都已不是灰头土脸可言,只是自己掩耳盗铃罢了。这都不晓得?”
“来日你可不要为今日大放厥词后悔。”
“我倒是希望,你来日不会为今日的莽撞行事悔恨不已。”裴羽又看了看她的衣袖,“你的手恢复得怎样了?听说是没得回府,真可惜,平日不好过吧?”长平郡主怕人揭短儿,她就一定要戳她的痛处。人的情绪不平稳的时候,做错事说错话的概率才会大一些。若是换在平日,这种事,她真是不好意思做,而今日不同。
长平郡主的衣袖微动,强行克制住了将双手背到身后的冲动。她敛目顶一顶心神,展目凝望着裴羽,“这种口舌之争,还是免了吧。
“崔振养外室的事情,你总该听说过,今日她那个外室蓝氏出了事,身边的下人开罪了崔夫人,已经四散奔逃。我请林顺帮忙抓人,正是因此而起。
“崔夫人一定会给蓝氏一个很重的罪名,蓝氏身边那些下人也得不着好,并且,有人逃进你萧府也是实情,今日林顺若是不能搜查,也无妨,来日崔夫人会将蓝氏的事情闹上公堂,抓人的事情,还是会继续。
“你是今日给我个台阶,让我查找一番把人带走,还是待来日官差上门呢?横竖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不如帮我这个忙。你给我行方便,来日我也不会亏待你。”
裴羽在长平郡主凝望自己的时候,便已错转视线,转到花圃前,赏看那些颜色各异的秋菊,“你几时与崔夫人有了交情的?崔四公子如何都不肯娶你,你应该恨毒了崔家才是。”
要裴羽相信蓝氏出事,等于让她相信自己今日渡不过这场风波。
没可能的事儿,她自然不需多加思忖,关注的自然是别的事儿。
这让长平郡主险些急躁起来,只得耐着性子道:“崔振因着蓝氏,连手足都能不留余地的伤害——这是崔家的门内事,我倒是想与你细说由来,可你把我晾在这儿,我又能说什么?”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哄劝着裴羽将她请进室内,如此,才能拉近距离,打算才不至于全然落空。
“不说就算了。”裴羽对长平郡主投去淡淡一瞥,旋即继续赏花,“我这个人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人——把我当做小孩子哄骗。这事儿可轻可重,日后我或许需得反省一番。叫林顺来萧府搜查?郡主是还没睡醒梦游呢,还是一大早就贪杯喝醉了?你最好从此刻起就向上苍祷告,别让他在事后招认是受了你怂恿才做了糊涂事。”
“……”长平郡主问道,“林顺呢?”
“关起来了。”
“你!”
“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是想问这个吧?”裴羽不屑的一笑,“你们能胡说八道,我怎么就不能够呢?到了萧府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做没做错事,还不是由着我编排?没法子,你们把我当傻子,那我现学现卖总行吧?”
“我……”长平郡主见裴羽始终不肯看自己,索性垂眸看着脚尖,语气倏然变得凄婉,“我这也是没法子。”
裴羽问道:“我也看出来了,你恨我家侯爷,也恨崔四公子,因何而起?”
一句话,已经将事态点破,长平郡主要是再继续扯谎,那可真就是白活了这些年。“没错。”长平郡主冷然一笑,“我的确是恨他们两个,恨到了骨子里,因为他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家!你们这些身居内宅的女子,根本就想象不到他们曾做过多残酷的事情!更不知道他们与怎样的人结了仇!”
“哦?”让裴羽说心里话,她对这一点是极为好奇的,“是怎样的人呢?”
长平郡主心念数转,“崔夫人正因晓得这件事情之后,才与我联手促成一些事情。萧夫人若是愿意聆听旧事,我自然也会直言相告。只是……”她看了看环顾周围的人。
裴羽又笑起来,“你会不会告诉我,不好说,寻机谋害我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么你就在这儿说,要么就继续恨我家侯爷和崔四公子。他们的仇家,不需想也知道,不胜枚数。开罪得起人,就承担得起后果。你这只藏在暗中的毒蝎子,继续不自量力地做蠢事就好。”
全盘打算都在裴羽意料之中,过重的失望让长平郡主暴躁起来,“你这个贱人!”
裴羽以眼神示意甘蓝、水香。
二人齐齐微微一点头,上前去将人钳制住,塞住了嘴,继而道:“夫人——”
“掌嘴。”
“是!”
裴羽看看天色,掩在斗篷下的手,抚了抚腹部。
她和萧错的儿女,出生之后,免不得有类似于她今日遇到的这类事。
萧家的儿女,一定要有铮铮铁骨,更要心性坚韧。因为他们的父亲是萧错,萧错用命用血用豪情、谋算赚来的地位,儿女若是懦弱怕事,怕是难以沿袭这份荣华富贵。
她和儿女一样,决不能再一味容忍嚣张生事的人。
如何教导儿女掌握好行事的分寸,是日后需得郑重斟酌的事。而在那之前,她遇事再不可大事化小,该强硬时就要强硬。
谁骨子里都有凌厉的一面,要不要展现,只看有无必要罢了。
以往真不需要,眼下则是不同。因为她分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孩子是萧错的软肋。
她不能让自己和孩子成为萧错的负担,要在今时今日便担负起作为妻子、母亲的责任,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孩子。
孩子是她与萧错最美的期许,亦是她勇气的来源。
**
掌掴声分外响亮,一声声不绝于耳。
益明进到院中,看清楚情形,险些就笑了。
裴羽招手唤他到近前,问:“管家怎么安排的?”
益明忙低声禀道:“韩国公与侯爷自来亲厚,早就有话在先,若是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只管去找他。是因此,管家已命人去请国公爷。夫人只管放心。”
“嗯。”裴羽心里愈发踏实,转念一想,又问,“二爷、三爷那边呢?”
益明道:“二爷今日当值,在宫里。三爷则一大早就应邀去了裴府几位公子所在的别院。听说是孟先生的女儿是个奇人,呃……这几日孟先生不在,让女儿代替他督促几位公子的功课,孟小姐把几位公子惹毛了……是为这个,才请三爷过去看看,最好是能找个由头把他们带出别院……”言谈所及,关乎夫人娘家的四位兄长,他不敢不说,说出来总归是有几分不自在。
“是么?这倒是趣事。”裴羽用言语缓和益明不自在的情绪,心里却是松一口气:她真担心那边的两兄弟明知这边出事却不予理会。
要是那样,萧错把他们赶出京城都未可知。
只有她知道,萧错如今有多在意她和孩子的安危。手足若是知情而不出手帮衬,他不发飙才怪。
益明这时也回过神来,明白了她的心思,又道:“管家派管事去知会了二夫人,让她不要担心,夫人亦不需担心二夫人。”
裴羽欣慰的一笑。幸亏有管家和这一班反应极为迅捷的人,不然的话还了得?
她视线瞥过已经脸颊通红、嘴角出血不止的长平郡主,仍是有些没好气。对她的胎儿存着歹心的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可现在这局面,把长平郡主打成猪头一般也没用,还是等着韩国公前来为好。
“罢了。”裴羽出声吩咐甘蓝停手。
甘蓝称是,回转到她身边。
先前钳制着长平郡主的水香仍是没好气,踢了长平郡主一脚,把人嘴里塞着的帕子取出,继而退后几步。她与甘蓝一样,何时对侯爷、夫人的吩咐都是无条件地服从,绝不会多做分毫。
裴羽正琢磨着把长平郡主安置到何处的时候,两名男子颀长提拔的身形转过院门口,出现在她视野。
她凝眸望去,有些惊讶。
一同进门来的,除了萧错,还有崔振。
萧错也罢了,他在外应对诸事总是没个谱,高兴了就与人磨叽大半天,不高兴了便是果决利落的做派。
可是崔振呢?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萧府?怎么还随着萧错一同进到府中了?
她来不及多想,走下台阶,“侯爷。”刚要行礼,萧错已摆手示意不必,转而陪了长平郡主一眼,问:
“怎么回事?”
裴羽却不能在人前废了礼数,转向崔振敛衽行礼。
崔振拱手还礼,意态是完全合乎礼数的谦恭。
裴羽站起身形,一脸无辜,“妾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长平郡主进到府门、来到书房院之前,便是这个样子了。”
“胡说八道!”长平郡主这时候恨不得掐死裴羽,可是在那两个男子面前,她真不敢辱骂裴羽。
萧错凝了裴羽一样,唇角微扬。
崔振则是侧目望向长平郡主。因着裴羽的语声柔和又透着诚挚,他方才险些就信了。细究长平郡主的神色,才知是萧夫人睁着眼说瞎话。
他险些笑出来,继而道:“长平郡主这般的头脑,用苦肉计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是默认了裴羽的说法。她闻言心头一松,完全确定崔振存着善意前来的,随后对萧错道:“侯爷已然回来,妾身先回内宅了。”归根结底,这是需得他出面料理的事情。
“嗯。”萧错对她颔首,眼里却存着担忧之色。
裴羽对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萧错这才一笑,温声道:“去歇息吧。”
裴羽一笑,转身步出院落。
这时候,已有小厮自室内搬出茶几和两把太师椅,安置在廊间。
萧错抬手对崔振做个“请”的姿势,“看看热闹?”
“本就是这个意思。”崔振一笑,同萧错一起转到廊下落座。
“尽量。”萧错唤益明,“把林顺拎过来,唤方浩、江夏王世子来一趟。”不相干的女子,他不屑理会,要算账,只找与她相关的男子。
益明称是,快步离开。
长平郡主挣扎着站起身来,双眼里的恨意几欲燃成火苗,“萧错!你若不是懦夫,今日就杀了我!”
萧错对她投去淡漠一瞥,“我只杀人。”
“我倒是不大计较这些。”崔振道,“你处置完了,把这个畜生交给我。”
萧错就笑。
“放心,看在你的情面上,不会让她断气。”
“行啊。”萧错轻描淡写的道,“你那笔烂账,也是该清算一番。至于今日之事,你好歹做个旁证。”
“这是自然。”
“萧错、崔振!”长平郡主切齿道,“天子脚下,你们也敢这般嚣张跋扈?!”
萧错玩味地笑了,“我二人嚣张跋扈的年月,早过了。”
崔振缓声接道:“现在,我二人惯于钝刀子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