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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片刻不离夏若卿,不愿放过她一丝反应。没想到夏若卿对她的动作竟真似浑不在意,以绢托腮,仿佛旁观的看戏人一般。
张惜春心中一寒,手指不自禁轻颤:“夏若卿,你当真不在意?!”
“反正子蛊已经种在了君漪凰身上,我正在发愁怎么才能催动母蛊才好,你若肯代劳,我倒省下一桩事。你想试就试,我又没拦你,何必一再问我?”
“不错,事已至此,何必再问?”
突如其来插入的声音清冷如水,却叫夏若卿眼皮一跳,蓦然转头寻向声音来处,却见一只素手拨开繁密枝叶,露出一张美艳妖娆全无表情的脸来。
“贺兰?!”
贺兰馥对场内立可致她死地的张惜春宛若未见,一双星眸只是盯着夏若卿:“卿卿,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在我和君漪凰身上下了子母血蛊?”
“贺兰!”
贺兰馥偏头静静看着夏若卿,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泛起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好,好。好!”
说完最后一个‘好’字,贺兰馥眼睫轻合,按压住枝桠的手指一放,人重新隐没在重重枝叶之后。
“贺兰,等等!”
夏若卿见势力欲追,不想手腕一紧,刚一回头就对上张惜春那张形如枯骨的面容。
“夏若卿,你想去哪?”
此时此刻最得意的莫过于张惜春。从将人擒住满怀把握,到信心渐失心智动摇,张惜春有片刻确是不知如何是好。贺兰馥突然现身时她还吓了一跳,随即再看夏若卿反应,张惜春这才恍然大悟。
夏若卿果然厉害,差点就上了她的当!
既然用贺兰馥就能镇住夏若卿,别说解药,以后对夏若卿呼来喝去,又有何难?!
这种情况下见到贺兰馥,夏若卿脑中一时一片空白,直到张惜春出声才想起旁边还有这么个人。
再见此人一脸得色,夏若卿眸色微沉,顺着张惜春拉扯的力道跌进她怀中,手腕一翻一抬,早伺机藏在掌中的匕首已经刺进张惜春胸前。
从夏若卿养蛊喂血开始就匕不离身。这柄匕首刃口极薄,仅在刃口设有血槽。匕首入胸竟连片刻阻隔都没有,唯又一串血珠顺着血槽喷溅在夏若卿外衫上。
夏若卿不等张惜春反应,手起刀落,瞬息间就刺下七八刀。形势转变太快,张惜春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胸前冰凉过后传来一阵剧痛,再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就软软跌在地上。
见张惜春口鼻溢血,眼珠外凸,夏若卿知道她是活不成了,顺势把手中匕首一抛,旋身就要往贺兰馥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娘……娘娘!娘娘!衣服!血!”
从贺兰馥出现到张惜春倒地,不过呼吸间事。站在一旁的挽容见到这戏剧般的变故早吓呆了,这下见夏若卿不管不顾就要出去才醒过神来,急忙拉住夏若卿指着她遍布血迹的外衫发抖。
夏若卿俏脸含煞,低头见到自己的衣衫,知道这么出去实在是不妥,一把挥开挽容,三两下剥下外衫扔给挽容,立即追了出去。
挽容抱着一件满是血迹的外衫呆在当地,这地方隐在林木深处假山丛中本就阴暗,低头又见张惜春鲜血四溢面目扭曲的脸,直吓得牙齿打颤,犹豫了一下一顿足,把手中血衣抛在当地,跟着夏若卿的路径飞快跑了。
张惜春气还未绝,想伸手去抓挽容腿脚,又哪里够得到?伏身爬了两步,张惜春只觉胸腔中似是无遮无拦,冷风嗖嗖直往里灌,全身迅速失温,知道今日再难幸免,心中怨毒之意大盛,挣扎着将手指屈到唇边,用尽残余力道向指上玉环吹去。
且说贺兰馥失魂落魄的从树丛中退回石道上。候在道上的璎珞掩不住眼中同情之色,嗫嗫唤了声‘婕妤’,却不知该说什么。
园中幽静,少有人声,夏若卿与张惜春藏身之处虽深,音量虽轻,却还是没能掩住行藏,让贺兰馥与璎珞听得清楚明白。
璎珞身为贺兰馥的贴身侍婢,对贺兰馥与夏若卿间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一边心惊于夏若卿的狠厉绝情,一边不禁暗中叹息这或许全是命定。
如果贺兰馥能晚醒片刻,如果贺兰馥不是听闻夏若卿刚走起念想来寻她,如果不是这园中太过安静……
或许贺兰馥还能沉醉梦中。
贺兰馥对璎珞的怜悯神色尽收眼底,心神不禁一阵恍惚,轻声道:“璎珞,连你也可怜我吗?”
“婕妤,奴婢没有……不是,奴婢不……”
贺兰馥对璎珞的惶恐回应宛若未闻,抬头望天,只见云散雾开,朝阳初现,今日竟是冬日后少见的晴天。
心中主意已定,贺兰馥倏然拔足向殿门方向跑去。璎珞听到脚步声,一愣后忙提裙去追,连声道:“婕妤!婕妤您要去哪!婕妤!”
“璎珞,贺兰呢?”
刚跑了两步,璎珞就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正是从树丛中钻出的夏若卿。璎珞吓得一颤,膝盖发软猛地跪在地上,指着贺兰馥飞奔的方向哆嗦道:“婕妤……往殿外去了!”
夏若卿一听,心中更急,连忙尾随而去。
贺兰馥还未出殿门,就觉得脏腑中一痛,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贺兰家毕竟出身北燕,贺兰馥虽然厌恶蛊术,但对子母血蛊之名也略有耳闻,知道这是北燕蛊术中最厉害恶毒的一种。咬牙忍过胸前这番悸动,贺兰馥脚步不停,跌跌撞撞绕过殿前一干轿夫,加速往裕丰宫奔去。
一路上若干宫人只见平时冷艳寡言的兰婕妤竟如疯了般在路上狂奔,又不敢拦阻,个个躲在墙角跪地行礼。贺兰馥对所有人视如不见,只觉全身血液在奔驰中几近沸腾,口中腥甜翻涌,眼中望出去皆是白茫茫一片。
再忍忍!
再忍忍!
至少要告诉君漪凰,她中了血蛊!
她死了没什么,本就是咎由自取!但是君漪凰!君漪凰何其无辜!
裕丰宫的绿瓦红墙已然在望,贺兰馥精神一振,合身冲向大门。她这段时日常来裕丰宫,门口的宫人大多是认识她的,但是一无拜帖,二来贺兰馥此刻面容实在狰狞,宫人哪里会让她进去?
只是贺兰馥自幼随父兄习武,虽谈不上武艺绝伦,但对付一干奴仆侍婢绰绰有余。此刻又是情急之下,下手没个分寸,后来竟冲破了一干阻拦的宫人,直入裕丰宫中。
今日天气晴好,君漪凰起了大早,独自搬了琴在前院亭中弹奏。但琴弦在手,君漪凰心中却说什么都安定不下,起手就错。连错几回,君漪凰烦躁难安,刚想叫侍女将古琴抬回琴室,却觉得胸口陡然剧痛,古琴松手摔在地上,琴尾瞬时碎裂。
“娘娘!”
旁边的侍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要去扶君漪凰,就听见园中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娘娘,兰婕妤竟像是疯了,死命往宫里冲!门口一堆人都拦不住!娘娘您先避一避吧!”
侍女闻声大惊,连忙搀扶君漪凰想避入室内,没想到不过短短片刻,君漪凰已经痛得全身颤抖动弹不得。侍女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刚叫人去唤苏灵雨,贺兰馥已经跟着那来报信的宫人冲到亭前。
君漪凰只觉五脏颠覆,疼得满额冷汗,但她性子要强,仍忍着一声不吭,勉强张开眼去看贺兰馥。没想到亭外的贺兰馥比她也好不到哪去,素来整齐的衣裙在奔跑争斗时已经散开,随意绾成的月髻也披散凌乱,下唇咬得鲜血淋漓,眼中满是红丝,脚步仍旧踉踉跄跄向她靠近。
“君……漪凰……血……蛊……”
贺兰馥从承明殿奔到此处,已经用尽所有力道,残存的只剩下一丝强加于己的信念。如今见到了君漪凰,贺兰馥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摔在阶上,口中仍喃喃不绝:“寻人……解……血……蛊……”
“血蛊……什么血蛊……?”
苏灵雨听人禀报君漪凰突病,吓得从暖阁中匆忙赶来,正好见到贺兰馥摔在台阶上。苏灵雨微一愣神,脸色倏然大变,大步绕过贺兰馥来到君漪凰面前。佳人别前尚谈笑正欢,再见面竟是容色惨淡,几不能言。苏灵雨握紧君漪凰冰凉的手,只觉喉间一哽,胸前气息顿时散乱,小腹传来难以忍受的绞痛,人立时委顿在地。
“啊!见红了!宁贵嫔!”
“御医呢!怎么还没来!快来人啊!”
“娘娘!宁贵嫔!兰婕妤!这……这!”
耳畔一片杂乱,宫娥们纷纷慌了手脚。但在苏灵雨眼中一切似乎都变得异常缓慢,视线掠过贺兰馥,再扫回君漪凰,苏灵雨已经差不多全然明白了,只觉心中一片冰凉绝望:“漪……凰……”
“漪凰!”旁边似乎不断有人拉扯她的手臂,蓝醉使劲挣扎也无法挣脱。她想拥住近在咫尺的君漪凰,中间却隔了许许多多的宫人,让她连君漪凰的手指也碰不到。蓝醉全身一阵抽搐,眼睛骤然睁开,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第一人竟然是那个本该伏在台阶上的贺兰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