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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河领军北上,一路不打旗号。

    此行大体距离,天月寨到郯城一百二十里。郯城到峄县一百六十里。峄县到滕县一百二十里。滕县到邹县九十里。邹县到府城五十里。杨河也打算按这个路程扎营歇息。

    天寒地冻,严酷的天气中长途行军,除了卒然遇敌,最大敌人就是疾病、水土、天气等因素了。哨探得知,郯城、峄县、滕县、邹县诸地皆被清军攻占损毁,但总留有建筑,比在野外露宿扎营强。吃热饭热菜喝热汤的概率也比野外高。

    除此,轻便的帐篷,厚实的斗篷毡毯,口罩、手套、生姜、烈酒,随行的医士兽医也不可少。

    杨河规划,每行军二十里略略歇息,喝口烈酒暖暖身体,人马保持状态。近午时,大军到达钟吾寨。军寨防守的人员已换成九总的林光官,张松涛的六总也早得命令,在此等待汇合。军寨也早准备了大量的热菜热饭,姜汤热水,供北上的大军享用。

    午饭后稍稍歇息,张松涛的六总汇合进队伍,杨河等人继续北上。

    钟吾寨过去不远就到山东的郯城界,这里有一红花埠镇,本是个马驿,因处水陆要冲,慢慢发展成繁华的市镇。历史上也颇为有名,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莲香》篇,写的就是红花埠的故事。

    与防峿镇、刘家庄一样,红花埠镇同样圩墙高高,外面挖满各种各样的大水坑子,又组建了大量的义勇。相比县城、州城,这样的庄子反而防守更得力,因此清兵南下未遭茶毒。

    远远可以看到,圩墙上不断有人在巡逻,对任何风吹草动都非常警惕。杨河等人无意惊扰,快速从镇旁不远的官道驰过。

    过了红花埠镇,肉眼可见的萧条,村寨或成焦土,或寨门紧闭,破败凄凉。众人保持戒备,九爷、钱三娘等人的骑兵队早前后左右的散开,侦探范围数十里,每人二三马,有警便知。除此,骑兵队还有侦测扎营地点,寻找水源水井的任务。

    曾有遇的哨探队也早就出发,他们的任务就是密切关注青州府等地清军的动静。

    通京大道,相对好走,下午时分,杨河的二千兵马就到达了郯城县的外面。

    郯城早就被毁,满目疮痍,到处是烧焦的房屋,死难者的尸体。清军攻占郯城后,放火烧了整个城池,百姓或死或逃或被掳走。杨河等人进入城池,已经看不到一个幸存者的身影。街巷仅余尸骨,还有处处可见的断垣残壁,甚至四座城门都全部倒塌了。

    杨河等人都是无言,只余深深的愤怒在心头。

    骑兵队早侦探好宿营的地点,并寻找到了一些尚有清洁水源的水井。新安军发展到现在,野外行军扎营早就形成完善的条例。杨河这个主帅吩咐下去,中军官张出恭立时安排,各总营房在哪,道路指示标记是什么。今日哪总值守。各总内又谁做饭,谁喂马,谁放哨,一切都井井有条。

    当晚杨河与中军各队居住县衙与周边,各总分居城池四隅,他出外巡视一圈,看各总队都有相对完整的居所,又按甲伍分布,大家都有火塘烤火煮饭。拆来的木头在“噼啪”的燃烧,铁锅里热腾腾煮着饭,铁壶里沸滚着肉汤与茶水。有热乎乎的饭菜,有热腾腾的姜茶,甚至还能烧点热水洗个脚,士兵们士气都很高。

    又看了一圈各总的马骡,随行的兽医表示这些畜生没有问题。

    当然,这也是刚刚开始的缘故,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出发,今日任务略为艰巨,要走一百六十里到峄县。

    从今天开始,可能就会有人马掉队生病。人生病,只能让其原地潜伏,留一些食物药品。马生病,只能杀来吃了。

    其实对此次千里行军,除了总队级的军官,普通士兵并不知道此行目的是什么,只知道杨相公要带他们去兖州府城。

    然杨河亲手缔造这只军队,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最近更斩首东虏大捷,威望素著,军官士兵早对他的任何决定深信不疑,杨相公说做什么,大家伙就做什么。

    从郯城到峄县有马头铺、层山铺、芙蓉铺、柳庄铺、卞庄铺等铺,每铺相距二三十里。从郯城西去,越发的寂静冷清,官道寂寥,白雪茫茫,万径人踪灭,四野看不到一个行人。

    所遇村寨,尽是断垣残壁,民气萧条,与死为近。这有历来灾荒兵乱,更有清兵入寇的原因。胡骑所到之处,摧毁了一切看得到的人烟。行人凄断,城邑乡村有瓦砾而无室家,有荆蓁而无烟火。大地一望莽荡,蒿艾不除,荒草连天。

    看白雪蒿草,荒废无尽的大地,北上新安军战士皆尽震撼,睢宁邳州各地虽有许多不如意,但相比“尽于虏,尽于疫,尽于荒”的山东各地,反显桃源了。

    仍按规划,大军每遇铺递歇息一会,一路景色尽是凄凉。走了两天了,官道上就没有遇到一个人,所过之处,也尽是人烟断绝,偶尔看到一些豪强的堡寨傲然耸立。

    与杨河以前遇到的永安集一样,豪强的堡寨连清兵都无可奈何,无论如何的改朝换代,千百年来他们都是这块大地的真正主人。

    傍晚时分,两千大军到达峄县,今日又顺利完成任务,随行医士表示,虽大军略显疲惫,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士兵与马匹生病掉队。

    峄县北临仙坛山,西临承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城周四里有奇,然与郯城一样,峄县早被清军攻灭,关厢皆毁,满目疮痍。

    杨河等人无言驻扎歇息,第二天一早,又继续赶路,从西门迎恩门外二十米的孺子桥跨过承水河。

    此桥全长近百米,宽七米,尽用青石筑砌而成,为峄县八景之一,每年杨柳青青时,水汽氤氲,如烟似雾,被称作“承水环烟”,此时只余凄凉。

    孺子桥西接峄县往滕县的官驿古道,往西去有薛堌铺、义河铺、杨庄铺、斗沟铺诸铺递。同时这条官道的北面有着大片的山岭,一直到滕县的临城驿止,山岭连绵五十多里,很容易潜伏大队人马。

    全军上下都提高了警惕,这些山岭离官道不过二三里,倘若有敌骑突然冲出,大军又来不及结阵的话,情形就非常的不乐观。

    早在出郯城的时候,钱三娘的骑兵队还来报,他们骑兵哨探时,似遇不明精骑窥探,怀疑是鞑子的哨探捉生军,但待骑兵队上前灭杀时,那些不明精骑又诡异的消失无踪。

    种种信息让杨河提高了警戒级别,全军尽可能小心的通过了那段官道,好在无事发生,近午时,大军到达了滕县的临城驿。

    后世这里属于枣庄市的薛城区,此时为临城马驿,为南北陆道必经之所。从这里北上,到滕县有七十里。往南走,经南端的沙沟集可以去徐州的利国驿。

    临城驿早就圮毁,整座驿站内外荡然一空,杨河大军略一歇息,继续赶路。

    与所经郯城、峄县等地一样,滕县境内亦是室庐丘墟,人民死亡略尽,不要说人影,便是野外庙店皆被摧毁,蓬篙满径,鸡犬无声。

    此县为九省通衢,全境地势洼下,道路偏陷,遇阴雨过客几乎断行,然此时天寒地冻,土地坚硬,倒也不难走。

    下午,大军到达了滕县城,此城周五里,高三丈五尺,有四门,但被清军攻破后,庐舍化为灰烬,城郭官衙皆成丘墟瓦砾,仍没有遇到人。这种被清兵攻破的城池,不说幸存者不敢再入,便是盗匪也不愿意居住。

    历史上山东各城破后,有司招集幸存百姓,“有谓曾经虏破,人已胆裂,招之不来者”;“有谓城垣广阔至二十余里,而城中居民不满二三百家者”;“有谓编审人户向来数万,近止千余,握笔唱名,几同点鬼者。”

    残余的幸存者全部逃入乡野山林,遗世避居,结寨自保,这也是小乱避于城,大乱避于乡的道理,这块土地人民千百年来的生存智慧。

    大军入城扎营,城池再破,也比野外强。今日行军一百二十里,士兵们仍然精神饱满,但有两匹马骡生病,杨河下令杀了吃肉。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正月十九日,杨河大军继续出发,经鲍塚铺、万安铺、柏山铺等铺递可到邹县,路程约有九十里。

    丑时,大军到达柏山铺,前方不远就是邹县城,到了邹县歇息一晚,再走五十里,就到兖州府城。

    离目的地不远了,全军都是精神一振,下意识催动了马匹。

    此时马队也奔驰到峄山的脚下,此山素有“岱南奇观”“邹鲁秀灵”之美誉,相传秦始皇东巡至峄山,曾命人刻石立碑,刘邦、刘秀、唐宗、宋祖等帝王都曾驻跸。又有无数的文人墨客留下碑碣刻石。

    不知是否马队惊动所致,一大群鸟雀从山中惊起,它们扑愣着,高高的飞起。

    它们振着翅,望着下方有若长龙,视线越来越小的马队,扑腾的飞向了远处的山岭。

    ……

    “扑愣愣……”一只山雀落在不远处的山林,色尔格克下意识瞥去,目光利如鸷鹰。

    正是费县祊水河边,官山脚下。

    蹄声如雷,沉重的马蹄踏得雪花乱溅,二十余骑彪悍凶残的清骑沿着河畔边的山路奔驰。

    前方十骑,个个长尾红缨,斜尖火炎旗,精甲重叠如鳞,银光闪耀,正是满洲镶白旗的巴牙喇战士。

    后方十五骑,是穿着白色外镶红边、厚实棉甲的骑士,个个盔枪高竖,红缨飘扬,却是满洲镶白旗的马甲。

    最前一骑,雕翎獭尾,飞虎狐尾旗,同样厚实沉重的银光铁甲,便是葛布什贤营一等侍卫色尔格克。

    此人为巴图鲁阿拜岱之后,袭世职三等甲喇章京,又授一等侍卫。伐朝鲜,围锦州,每每斩获颇多。此行奉兖州路主将图尔格之令,前往峄县的羊鼻子山汇合,限三日内到达。

    山路蜿蜒,色尔格克面无表情的看着道路两侧,祊水两边尽是白雪皑皑的山岭,山势起伏,多山石树木。

    这种地势很方便设埋,但南蛮敢埋伏吗?大清兵纵横南北,所遇城池无有不克,南蛮或望风而逃,或乖乖跪着受死。野外?那更是大清勇士的天下。

    或许有一只队伍……陈泰大败逃回,差点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出,震动了整个兖州路的清兵。闻听他们哨骑也颇为犀利,亦有别旗的哨马受挫。但耳听为虚,这些事对色尔格克来说太遥远,他也不认为远在南直隶邳州的乡兵们,会跑到山东费县这边来。

    出乎色尔格克意料之外,这片山岭中,真有一群人在埋伏。

    与官山相邻的凤山上,距山道二十几步的山坡上,这里多乱石杂草,一群男子静静趴伏,眺望山道那边汹涌奔来的鞑子马队,神情紧张又带着坚决。

    他们裹着羊皮袄,或戴冬毡,或戴皮帽,或结着厚厚的四周巾,手上武器尽多短矛标枪,又有鸟铳,吸引人注意的是山石后架着的三杆大鸟铳。

    这是有名的“九头鸟”,铳管粗长沉重,重达二十余斤,用药一两二钱,可容大弹一个,小弹九个,一铳击出,有鸟铳之准,又有佛郎机之烈,堪称战场上佳利器。

    大鸟铳、鸟铳上的火绳皆已点燃,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扶着大鸟铳,他面容沉静,带着几分书生气,但脸上数道刀疤,却让其显得凶狠彪悍。

    旁边又有一个年轻人扶着大鸟铳,他结着四周巾,羊皮袄上沾满积雪,眼神恨恨,只盯着那边过来的鞑子骑兵。

    看清骑越近,青年悄声道:“注意,我们只有一击,打了就走,不要恋战。打不中人,就打马。冯兄弟曾跟鞑子交过手,他们都有重甲,我们弓箭无用。所以没有铳的兄弟,用标枪,用石头。”

    众人咬牙道:“知道了魏爷。”

    此行伏击,为了打得准,众人冒险选在距道路三十步之内,这个距离鞑子弓箭要命,所以打了就跑,只有一击的机会。

    好在他们身后不远就是树木,松柏片片,树木高大,打了往林子一钻,想必鞑子兵追不过来。

    伏击前,他们还听从了“冯兄弟”的建议,弃用弓箭等物,选用更有杀伤力的鸟铳,标枪,甚至石头。那三杆“九头鸟”更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各人静静潜伏,艰难等待战斗的到来,听蹄声越近,鞑子众骑那凶残冷血的神情看得更清,众人心脏剧烈跳动,很多人吹了吹龙头上的火绳,准备战斗。

    背旗飞舞,红缨飘扬,数十骑奔腾如雷,色尔格克策在马上,俾睨威严,猛然他眼角一抽,前方山坡似有红光闪动,火绳?

    色尔格克猛的一个蹬里藏身,又顺势滚落马匹,就翻滚到山道的坡下。

    就在这时,“嘭嘭嘭”,几声奇特凌厉的大铳轰响,山坡上浓密的烟雾冒起,长长的火舌喷吐,一片凌厉的红光扫射过来。

    色尔格克的坐骑凄厉的嘶鸣,马身上冒出一片片血雾,就那样翻滚在山道上。铳弹激打在山路上,甚至激起大股的积雪泥土飞腾。

    色尔格克堪堪避过打来的铳弹,身后众骑就没那个运气。

    巴牙喇壮达特穆慎策马随后,被“九头鸟”的大弹打个正着,斜斜的从左胸到后背,血肉骨骼全部被打穿,身体前后破开了一个渗人的大洞。他银光闪耀的厚实铁甲宛若纸糊,甚至随大弹击发的九个小弹亦将特穆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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