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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恒道。

    殷湛闭了下眼睛,忽而问道:“卫恒,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合理吗?”

    “嗯?”卫恒一愣,突然就想到了之前蒋成海仓促撤离那一瞬间他脑中灵光一闪的怪异感觉,只是到了现在也还无迹可寻。

    “那次的事情之后,浮屠塔就相当于是完全暴露了,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也的确有实力和自信保全那处地方,但以他为人的谨慎,必定会将重要的消息和资料都转移到别的更隐秘的地方去备份保存的,可是今晚——”

    蒋成海却居然放弃了这里的围杀计划,选择去守浮屠塔?

    卫恒提了口气,忽而明白他之前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

    “怪不得方才他们撤离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的确,今晚太子针对王爷您和四小姐下的绝杀令绝对不可能是虚张声势的,蒋成海会仓促撤退,这的确是不合情理。”卫恒道,紧跟着就又倒抽一口凉气,拧眉道:“难道浮屠塔里还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更大的秘密?”

    殷湛与他对望一眼,主仆两个虽是各自无话,但却都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属下马上带人赶过去。”卫恒道,转身要走。

    “算了。来不及了。”殷湛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摇了摇头,“殷绍不会毫无准备,如果前面我们的人没把他隐藏至深的那个秘密揪出来,那么咱们的人撤走之后,都不用蒋成海赶过去,应该就会有人将痕迹抹掉的。”

    如果那里真的有什么殷绍十分看重的秘密,他就绝对不可能没有多留一重保障。

    “可是……”卫恒想了想,还是百思不解,“那里到底到底有什么猫腻?”

    上一回,宋楚兮一把火烧了殷绍藏在那里绝大多数的档案资料,剩下的一点,他要捕捉痕迹的转移出来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执意没有废弃那处据点,那便只能说明如果他要换地方,那么就会有更加容易暴露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是人!

    是大活人!

    不受他控制,并且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人。

    那座浮屠塔,矗立在那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并且自从发现了这处地方的存在,殷湛就一直叫人严密的监视,并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只能说明,他藏在那里的秘密,是很久以前就有的。

    并且很显然,他没避讳蒋成海,蒋成海也知道。

    是什么?会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殷湛眼底有幽暗的冷光一闪,那两道目光就越发深不见底。

    “王爷?”卫恒试着叫他。

    然后,殷湛就笑了。

    “呵——”他这一抹笑容绽放在唇角,不带温度,却带了深刻自嘲的味道。

    先是回头看了眼床榻上安睡的宋楚兮,他字字清晰道:“当初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不是一直都死不见尸吗?”

    是宛瑶!

    十有*,是宛瑶!

    卫恒的心口猛地一缩,不由的上前一步,“王爷您是说——”

    “当初蒋成海把差事办砸了,绝对是对他隐瞒了下来,否则这几年他不可能一直毫无动作,再没有追查过暖暖的下落。但是那件事的真相不明,他又绝对会要一个水落石出,所以少戎的那个丫头,他也势必会留着的。”殷湛道,眼底的光芒晦暗,并看不出任何的真实情绪来。

    “怪不得我追查了这么久,一直没寻到那丫头的踪迹,她竟是被关在浮屠塔里?”卫恒左右权衡,也是觉得这个推论十有*竟是真的。

    毕竟那浮屠塔里常年出入的人也不少,从正常的逻辑角度考虑,为了防止事情外泄,殷绍是不可能把宛瑶放在那里的。毕竟是公私两件事,他那人,应是分得清楚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反而被蒙蔽了这么久。

    可是他依旧留着宛瑶,这就说明他的心里还是对当年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就算廖容纱死了,也就算他下令杀死了那个孩子,却还依旧没打算善罢甘休的。

    “王爷……”这件事,原也是殷湛不愿意提的,卫恒通常都识趣,但这一次,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不住的开口,“您说太子太是不是知道皇长孙的真实身份?当初……他明明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了。”

    “那也未必。”殷湛冷冷的勾唇,“还记得去年年初那个雪夜里发生的事吗?”

    当时,殷绍可是准备牺牲掉殷桀去扳倒殷梁,他那时候一点也没手软。

    卫恒的眼底呈现出明显的嘲讽情绪,却是不为然,“当初我了要个儿子来巩固地位,在还没有怀疑小郡主身世的时候他还不一样动了杀心,提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杀人灭口,确保万无一失?”

    在卫恒看来,那太子殷绍,真的就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殷黎的身世是有问题,但却不是因此才招来杀身之祸的,而只因为那时候殷绍他需要的是个儿子。

    有关这件事,殷湛是一直回避,不与议论的。

    他不愿意去数落殷绍过失对错,殷绍是殷绍,他的是他,如果一定要论及当年——

    他更不比殷绍磊落多少。

    那件事,已然就是压在他心间的一块巨石,每每想来都要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思的回头去看床上沉睡中的宋楚兮。

    卫恒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道:“王爷,那件事……您现在还是没准备和四小姐说吗?当时那样的情况,四小姐她……应该也不会……”

    “再缓一缓吧,等南塘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殷湛突然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他当然了解宋楚兮。

    且不说她现在对殷绍恨成那样,就算只冲着他们两个之间多年来的情分,只要他肯解释,她也未必就会翻脸同他计较。

    可是——

    就算她不计较,他却永远都不能心安理得,因为就算找出再怎么样天花乱坠的借口推脱,也依旧改变不了他趁人之危的事实。

    那个时候他怎么了?是真的气疯了吧?

    他唯一一次那么在乎喜欢一个女子,那是自己用心的呵护,连碰触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琉璃宝贝,却要被人用那样龌龊的手段暗算毁弃?在将她抢在怀里的那一刻,心中突然怒焰滔天,痛恨自己当年的一念之差,也悔了那一次不得已的阴错阳差。于是在她神志不清伏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便突然失去了理智。

    那时候,他想,荒唐就荒唐吧,那样她对他视而不见又敬而远之的日子他再也不要忍了,就算她不愿意,他也要不惜一切的将她要回身边来,就算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可是他却低估了淳贵妃和安意茹那两个女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她们在对她下了顶级春毒的同时还下了别的慢性毒。那时候他只以为幕后黑手就是淳贵妃,直接就对那女人下了手,而等到发现她情况有异的时候,淳贵妃已经被皇帝赐死,可是翻遍了她宫中遗物,却什么线索也没有,也是到了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在淳贵妃的背后应该还有她的一个同谋。

    是直到了现在,他都还想不起来将她再送回殷绍身边去的时候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心脏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恍惚的厉害,仿佛是走在遍地烈火的修罗场上,脚下的每一步路都踩踏在尖锐的刀锋上。

    他,对他这一生视若珍宝的女人做了最龌龊无耻的事情,并且渐渐地,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了……

    比起殷绍,其实他才是最虚伪和卑鄙的那个人吧?偏偏现在还要做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拼命拼命的试图挽回什么。

    殷湛兀自笑的嘲讽。

    他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可偏偏在有关宋楚兮的事情上一再的出岔子,受挫。卫恒其实是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的心情的,想要劝两句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便只叹息着退了出去。

    *

    城西,驿馆。

    寒冬腊月,端木岐却大敞了窗户,侧卧在床前的一张美人榻上自斟自酌的对着天空赏景。

    当那一朵两粒的烟火在天际炸开的时候,他便啧啧称赞的咂咂嘴,“今夜这帝京皇城里唱的戏,真是*迭起,这会儿外面肯定精彩纷呈啊。”

    殷绍和殷梁兄弟的互掐终于演化到了白日化的截断,殷湛再横插一脚进去,想想都觉得激荡人心。

    “太子和怀王彼此孤注一掷的时候都还不忘了顺带着捅上宣王一刀,不过怀王被太子逼急了,已经顾不上了,太子的人——应该也马上要被引到这边来了。”长城把各方面最新的消息一一对他禀明,斟酌良久,终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困惑,“少主,这整个晚上四小姐那里都是宣王在出面主持大局,让他们之间越走越近,您明知道不是好事怎么也不设法阻止?”

    “就算我阻止了他们来往,有用吗?”端木岐却只是不甚在意的继续饮酒。

    带了三分酒气,他那一张面孔就越发显得妖娆妩媚,灿若桃李,只这屋子里没有点灯,只天际的月光清澈雪亮的洒在窗棂之上——

    外面的真个京城里都风声鹤唳,乱成一片,唯独他这里,仿佛超尘世外,人了不染尘埃的人间仙境,处处悠闲自在。

    有些事,是真的已经完全的无法避免了。

    长城见他这个样子,就算是有千般话语也都只觉得无从说起了。

    端木岐饮尽杯中酒,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又饶有兴致的问道:“京城里的这几位都已经开练了,外面偷溜出去的那两位也差不多该回了吧?再晚——可就来不及凑热闹了。”

    长城闻言,瞬间就敛了心神,正色道:“探子一直在暗中追踪,那位靖王的目标明确,就是带着太子殷绍的指令去的,而且他走的是官道,行踪很好把握,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倒是那位康王殿下——”

    长城说着,就忧虑的皱了眉头,“他的行踪有些飘忽不定,我们的探子间或就要被他甩掉,他应该是有所察觉的,不过倒也没打算出手。属下本以为他尾随了靖王,是要坏太子的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没有什么动作,并没有出手阻止。这几天探子都没再找到他,而靖王——现在正在快马加鞭的往回赶,算行程的话——近日就该回来了。”

    “他倒是赶得巧。”端木岐笑了笑,意味不明,也分辨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可是康王——”想着那个泥鳅一样滑溜的熊孩子殷述,长城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暂时不用管他。”端木岐冷冷道,唇角弯了弯,盯着手中夜光杯,“他那应该是临时想开了,八成就不会再插手了。他对那丫头倒是真的尽心,估计也是想明白了,反正长痛不如短痛,一直瞒着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直接把一切都翻出来,让那丫头看透了,也好早做决断早脱身。”

    殷述的年纪虽然最小,但是做起事来,其手段之沉稳,决断之迅速,甚至都远不是殷梁可比的,也得亏是他演技一流,否则这么多年,只怕早就被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所不容了。

    “太后的事,少主您真的确定四小姐她……”长城还是心存顾虑。

    端木岐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你去吧,他们那各方面的情况都盯紧一点,有什么变化,及时过来回我。”

    长城看着他泛着潋滟水光的一双妖娆桃花眼,只越发觉得他近年来的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琢磨,只能把满肚子的话都勉强咽下去,“是!”

    长城推门走了出去,听着他匆匆而行的脚步声,端木岐面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的深了。

    *

    皇宫。

    殷绍带着文馨公主进宫请见。

    刘皇后本来只以为他是赶着过来帮自己周旋的,但见她身后跟着个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文馨公主,却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元贵妃的反应最明显,脸色刷的一白,身子险些站不稳。

    “娘娘!”吉祥暗中赶紧扶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握了她的手,提醒她要冷静。

    “文馨?”刘皇后呢喃了一声,殷绍已经带着文馨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皇祖母金安。”他进门先给上首的两人行了礼。

    这个时候,京兆府尹已经开始冷汗直冒了。

    文馨没有说话,进门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皇帝满心的狐疑,阴沉着目光打量她,旁边的元贵妃不能坐以待毙,立刻开口道:“不是说文馨公主私逃了吗?这是被太殿下给及时追回来了?”

    她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必须要先发制人。

    如果她问文馨公主是被谁劫持了,那么下一刻一定马上就会被咬住不放的。

    皇帝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狐疑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话是问的殷绍。

    “回禀父皇,儿臣听闻文馨公主出了意外,觉得此事蹊跷,于是连夜带人在城里搜了一遍,大概也是运气好,没成想就真让我给把人搜出来了。”殷绍说道,语气冷淡。

    皇帝还是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两道晦暗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文馨公主面上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戚表情,根本就不屑于开口说话。

    晋安郡主这个时候却是彻底慌了,声音尖锐的脱口道:“这个女人当真是好深的心机,搅和的咱们皇室之中人心浮动,她的胆子居然这样大,又跑回城里来躲藏?”

    “晋安!”殷绍侧目看过去一眼,他这个人素来不苟言笑,只这一眼,就极具威胁性,“你冒犯皇叔的事,自己不妨先好好想想回头怎么跟他交代,还有心思管别的?”

    他不和晋安郡主计较,只是因为不屑,因为知道殷湛就不会放过她。否则的话,就冲晋安郡主靠上了殷梁,他就绝对不会对这女人网开一面。

    晋安郡主如遭雷击,脸色刷的一白,不由的慌乱起来。

    殷绍就已经转开了视线,对上首的皇帝拱手一礼道:“父皇,儿臣已经查问清楚了,文馨并非擅自私逃,而是被有心人士劫持,并且给软禁起来了。”

    如果文馨不是被宋楚兮给设计送走的,那么殷湛和宋楚兮就和这些事完全没有关系了,不过殷绍却故意忽略了这一点不提。

    而显然,皇帝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考虑这些背后的关系。

    “软禁?”谁要关文馨这么个无关痛痒的女人做什么?皇帝只心不在焉的随口道:“是什么人做的?你又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是什么人做的儿臣这个局外人就不随便说了,省的有些人狡辩的时候要说儿臣是有意栽赃,进而连累了父皇的名声。而至于儿臣是在哪里找到她的——”殷绍淡淡说道,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着,话锋一转,忽而看向了跪在旁边的京兆府尹,“那就要问一问葛爱卿了。”

    文馨公主是关在他府衙的地牢里的,京兆府尹当然知道。

    并且那个地方,如果没有他的首肯,根本就不可能随便关人进去,就算他要推脱自己不知情,皇帝都不会信的。

    “殿——殿下何出此言?”京兆府尹此时已经两股战战,汗流浃背,使劲低垂着眼睑不敢抬头。

    他的这个神情表现,就已经叫人忍不住的要怀疑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的胃口被吊着,越发没了耐性,大声斥道。

    “皇上——”京兆府尹也知道在劫难逃,飞快的权衡一下,就听殷绍似笑非笑从头顶砸了下来,“葛卿,当着父皇的面,话你可想清楚了再说,毕竟这说话的机会只有一次,欺君之罪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一次说不好,再想要改口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想弃车保帅的担责任?现在恐怕是不能了,就算他们主仆再怎么样的同心同德,那也要看局面。

    殷绍此刻,几乎是势在必得的,他有把握,这一次,一定可以让殷梁不得翻身。

    京兆府尹也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玄乎了,但如果保住了殷梁,他就还有出路,如果拉了殷梁下水,那才是要彻底完蛋的。

    “皇上——”心一横,京兆府尹刚要说话,殿外就见一个小太监屁滚尿流的奔了进来,边走边高声哭喊道:“皇上不好——不好了,怀王——怀王殿下挥军作乱,他……他……”

    跑的慌乱,他一脚踩在了自己袍子上,扑在了台阶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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