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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莲比宫里头更快得知了消息。天子的近况,总是由龙甲卫率先传达给公主府,再进入宫廷之中。
密信有两封,一封是代笔文官送来的天子谕诏,一封是湛煊亲笔所写传于湛莲的家信。
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送来时,信州已然开了战。湛煊却在家信中轻描淡写,只叫湛莲安生在帝都待着,等他得胜归来。
湛莲哪里还能安生?她瞪着那寥寥几句的信纸,只恨不能瞪出个洞来,且还想自那洞后头看出信州如今究竟是怎生模样。
三哥哥现下是否安好?他是留在帐中作镇,亦或一马当先率军杀敌?他是否遭了小人偷袭,是否中了埋伏?
脑子里的疑问盘转飞旋,久久不能挥去。与杜谷香同住后好不容易分散的心神这会儿立即又回了一处,甚而比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湛莲心神不宁,又恨自己无法相助,惟有临时抱了佛脚,日日进宫去与淑静太妃一同进佛堂礼佛,也不顾腿儿跪得青紫丑陋,她只乞求佛祖莫要让她三哥哥受了伤,快快得胜归来。她问母妃如何乞求佛祖最为灵验,太妃说许愿还愿便是最好,湛莲便虔诚许下愿望,只要三哥哥平安无事,她愿斋戒三年供奉佛祖。
杜谷香自回王府后便再没有出过府,湛莲派人去请,王府也借托王妃生病,不易相见为由婉拒于人。杜谷香暗中派人传出话来,说她安然无事,只是惹怒了王爷,叫她闭门思过罢。
湛莲自知杜谷香有手手段,便暂且放下了这一份心思。
湛莲每日与母妃礼佛,盼着前线报来的捷报与平安,还分神注意着朝堂与后宫的动静,留在帝都的大臣们虽有些小动作,但都以御驾亲征为重,湛煊任命的几个内阁大臣处置平常政务井井有条,还有顺安公公在旁操持,军需补给皆无拖延。后宫也较为安分,良贵妃用她一贯的和气暂统后宫,贤妃也并不因大皇子成了太子而盛气凌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只是眉间似多了一抹轻愁。倒是太子生了两回病,每回都闹得人心惶惶,到头来皆是一场虚惊。湛莲同时还要管陪在太子身边的黄子杰,与进宫学琴的黄大妮……
事儿细琐繁多,也着实叫湛莲操心不少,可她一闲下来,便总会止不住地想念湛煊。一日比一日更想,一时比一时更念。
兴许是从未与三哥哥分别如此之久,兴许是三哥哥去做的事儿太过凶险,她无法不魂牵梦绕,常常梦见三哥哥策马归来,她喜极而泣飞奔相迎,偶尔却是三哥哥在梦中欺负于她,二人亲嘴相拥,哥哥替她穿衣解带,做那羞人的事,午夜梦回,双腿间总有些热热的。
她扳着指头数着日子,自作主张将立秋那日定为三哥哥的归期,看着院中的银杏叶子渐渐由青变黄,牵挂的心儿愈发动荡不安。
眼看秋雁马上便要归来了,前头竟传来凶信。梁军在信州大破敌军后,一路迎击向北,竟在豫北一带中了埋伏,明德帝竟在混乱中失去踪影,生死未卜。
湛莲乍看到这密信时,只觉血液顿时逆流而上,她面如死灰几近昏厥。
但湛莲明白自己此时绝不能倒下,三哥哥一定还活着,她还有许多事要替他做。
她连灌了几碗提神补气的药汤,下令戊一封锁消息,首先便是绝不能让夏家得知这个消息。虽说夏家看上去忠心不二,但在这皇位面前,谁又能全然抵得住诱惑?湛莲怕夏家不顾三哥哥生死,趁机推举太子登基,以便自己在幕后操纵傀儡小皇帝。如此一来,他们便更愿三哥哥死,胜过他的生。
湛莲自是不能叫这种事儿发生,她命戊一立刻去办,同时提笔疾书一封,要前线众臣务必追寻皇帝踪迹。
写完后湛莲叫人来立即将信送去,在屋子里围着圆桌转圈,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眉头紧皱,又断断续续交待了几件要事,这才消停下来。蕊儿送来一碗鸡汤,湛莲全无胃口,但仍强迫自己喝下,谁知她端碗时手竟是抖的,一个不慎倒在了身上,热汤浇在腿上。
湛莲吃痛叫了一声,蕊儿慌忙上前为她擦拭,抬头便见主子泪如雨下。
蕊儿问她是不是被烫着了,湛莲抹去眼泪,摇了摇头。
紧接着便是漫长而无止境的等待。湛莲度日如年,如同活在刀山火海,浑身遭地狱业火焚烧,又如深埋冰窖之中。她从不敢想湛煊是否真的死了,她只想着他们为何还没找着活生生、没缺胳膊断腿的三哥哥。
秋分后,杜谷香来了公主府一回,看见湛莲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不过短短几月,她竟已瘦成了骨头似的。
她问她发生了何事,湛莲却什么也不能说。
事儿渐渐地有了走露的苗头,顺安公公自宫里头带出话来,说是夏家这两日频频求见贤妃与太子殿下。
湛莲让顺安稍安勿躁。
秋风愈发地凉,树上的叶儿掉了精光,湛莲依旧没有湛煊的消息,夏家已然蠢蠢欲动,她沉住气,打算在关键时机放出已找到天子的风声。
就在她打算下令的那个夜里,自豫北而来的传令兵带来了湛煊的亲笔信。
湛莲一字一句地看完,确定这的确来自三哥哥的手笔时,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她终而双腿一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