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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全然不是这个样子:他此次的感觉,就像是无形中加诸己身的桎梏松脱了几分,就连依托雪凤笛而筑,隔绝他心中障念的壁障,也薄了许多,他在这一头,几乎能模糊地窥见另一边的情状了。
在深水之下,隔绝了一些什么呢,当时通天斩念斩得干脆利落,丝毫无意探究。而今他立于水畔,漠漠地看过去,临水照影,只能见到水下有模模糊糊的红影,像是有人在另侧,也是这般漠漠地看过来。又仿佛很是亲切。
准圣一念而能推知往事,通天所历的那些过往,也不知应当算作过往抑或将来,再说被他暂且隔绝的那些无凭无据、突兀而生的障念:那些初见一气道人,乃至太清、玉央之时便无来由出现的熟稔情绪,又该归于何处呢?
通天忽然挺想找罗睺聊聊天的,既然是他立下了心魔劫,便正好来诊一诊他这是否能算的上是心魔。
心血来潮,便就这么走一趟。
西方金盛,地壤天生较为贫瘠,从漫山翠篁、满目青碧润泽的南边过来,立到须弥山上一眼看去,落差自是也大。
想来罗睺于经营此处上面,也不怎么上心。山头上除却疏落几处殿宇,光秃秃的没什么可看,人迹全无,魔息也散的差不多了,望之只觉荒颓,连唬人都不成。
果然已是人去楼空了,有些地方甚而还有着些砸烧的痕迹,不晓得是谁先前便来过趟,将此地洗劫过了一遍,也不怕罗睺睚眦必报,果然是笃定此间主人一去不回了。通天暗笑自己犹存侥幸的心思,在殿前随便寻了株菩提树,安然坐在下头望野眼,准备在此待上一晚,明日再走。这树在后世与佛门颇有渊源的,清净智慧明悟,眼下却被种在西方魔门的山头殿前,犹自婆娑摇曳。
山前的桃花瘴,还依稀存留着些,通天面不更色地便从中穿过上了山。放眼望去,只有薄薄的一层浮荡于周侧,更远的南明山色为其一遮,看不太分明,。
通天摩挲着掌中的雪凤笛,树下拢了一片婆娑,他用笛管去拨弄树影,忽而想起其时盛传的一句佛偈。会开元天宝之间,三藏法师轶事相隔不过百年,正是佛法兴盛之际。
“菩提本无树……”
刚念完第一句,便被人很是烦躁地出声打断,道:“两个小娃娃整天神叨叨的不够,你还凑什么热闹?”
通天接着的一句“明镜亦非台”就被噎了回去,他倒不在意,慢悠悠地回道:“那你要把这树干脆砍了好清静么,不是我说,菩提本无树……”
便真是砍了,也不顶什么用。
他侧过头去,果然余晖落日,穿透山前桃瘴落在殿前的一片空旷的地上。西方之地近虞渊,落日之境格外辉煌,便是这泼溅半天的血色里也拢上了一层无端的冶艳来,有人立在一地的树影之中皱着眉头看过来,单薄的影子,正是罗睺。
通天转着手中的笛管,上面缠绕的素绦碧环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他的袖子,笑道:“我还当你与一气同归于尽了。”
通天穿着惯常的墨衣,对视之间,却比同样着一身玄墨颜色的罗睺鲜明许多,后者依旧站在树影里不动,透过他的身躯,几可看到树干上的纹路,果然只是一个影子。
罗睺眉也不抬,冷冷地回了一句,道:“就凭他?”
通天微微笑了笑,眼前罗睺的身形极淡,几乎便要融化在树影之中,这并非是他的错觉,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罗睺本人,而只是不知寄托在何物之上、呈现他成年样貌的一个虚影罢了。
通天便问道:“那说说看,你身在何处?”这法门的关窍,他也清楚,显然现下罗睺的本体与西方须弥山相隔极远,是以出现在此的这道影子才会这么淡,被风一吹就要散了——这么想着,眼前的罗睺便当真在拂过的晚风中被吹散了形体,花了好一会才又重新凝聚起来。
通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重聚起身形的罗睺口气很是恶劣道:“我与一气老儿均处三十三天之外。忘了说,他现在改名叫鸿钧了。”
——玄门都领袖,一炁化鸿钧。
通天淡淡地哦了一声,罗睺眼见自己又将要被风吹散,端坐一旁的通天又全然是袖手看好戏的神情。
一时间揍又揍不了,罗睺气得匆匆扔下几句话便自行匿去了身形,省得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