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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棠蹲在海棠树下,正拿了个石块,刨刨弄弄。
云尾巴狼觉着狐疑,走近问:“你这是……在寻酒?”
舒棠点了点头,又蹲着挪到海棠花树的另一侧,继续翻找:“家里有好几坛果酒,怕放在酒窖里跟沉棠酒窜了味儿,寻常都在膳房里收着。这几日,为了不让爹爹喝酒,我便将果酒埋来树下。”
说着,她又抬起头,茫然地左看右看:“奇怪,那坛葡萄酿埋哪里去了?”
云沉雅沉吟一番,问说:“你埋酒时,可曾做过什么记号?”
舒棠连连点头,说:“桂花酿,我系了根红绳子。桃子酿,我系了根蓝绳子。还有米酒,我系的是白绳子。不过兑八宝粥,还是得找葡萄酿,我在那坛子上系的是黄绳子。”
云沉雅闻言,眉梢轻轻一抬。虽非雨天,但因这几日天气阴沉,树下土壤一直微湿,呈淡淡的黄。云尾巴狼忽然思及三年前,舒棠一身艳黄如丝瓜花的衣着,心里头恍然大悟。
他目力极好,四下望去,便在一棵海棠树下瞧出蹊跷。云尾巴狼走过去,牵着绳,微微使力一扯,将酒坛托在手里,笑问:“可是这坛?”
舒棠一愣,惊喜道:“你怎么找着了?”
云沉雅左手托着坛子,右手将坛口处的绳子捋了捋,笑说:“这绳子本是明黄,夜里露水重,沾染几日露汽褪了色,便跟土壤一般无二,找起来,是要费力些。”
舒棠笑逐颜开,又蹲身挪去埋葡萄酿的地方,一边用石块铲土将坑填平,一边道:“云官人,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云沉雅看她忙活了一会儿,遂又抬起头,朝院内望去。目光掠过周遭,却在舒三易的房门上微微停住。云尾巴狼心中一顿,犹疑了下,终是慢慢问道:“小棠,我问你几桩事。”
舒棠一边铲着土,一边欢欣地答:“哎,你问。”
“你……真不会抚七弦琴?”
舒棠将石块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真不会。”
“那你,可知道你娘亲是谁?她生前可曾喜欢七弦琴?”
云沉雅问这问题时,舒棠正在拍粘在衣摆的泥。她本是笑着的,可听了这话,她脸上的笑容便僵在嘴角,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
风拂过,扬起云沉雅的衣袂,将舒棠的鬓发吹至唇畔。
舒棠抿了抿唇,忽又垂着头,继续去拍身上的泥,过了片刻,才低声答:“他们说我娘亲叫做鸳鸯,不过爹爹没提过。我娘亲的事,我爹一点都没跟我提过。”说着,她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云沉雅,眸里闪着委屈的光,轻而又轻地添了句:“真的。”
一句“真的”,听得云沉雅心中发涩。他愣了一下,轻声道:“小棠,其实我只是……”
然而舒棠不等他说完,便从他手里接过酒坛,垂着头,弓着背,往膳房走去了。
云沉雅怔怔看着她。
她每回都这样,难过的时候,背影像个小老头。
八宝粥掺了点葡萄酿,清新醉人,可云沉雅却吃得味同嚼蜡。他喝粥的时候,舒家小棠搬了根板凳坐在膳房门口,看着院里海棠,看着天边云头,呆呆的模样。
可偏偏,就是她这副又呆又傻,不做出丝毫神伤的神色,令云沉雅的心中难过起来。
下午的日头又暗了些,云沉雅走前,舒家小棠跑去院房口,拿了他的伞递给他,低声说:“你的伞,别忘了。”
云沉雅看了眼那把伞,撑出一枚笑,说道:“对了,我今天来时,城中一直在下雨,走到城东,却没见落雨的痕迹。”
舒棠垂着头,低低“哦”了一声。
云沉雅心中又涩又闷,亦垂眸道:“小棠,陪我走走,可好?”
棠花巷子静静的。残夏时节,伸出墙外的枝头,落了一地的花。风卷花瓣,夹杂着水意,扑面清新而温凉。
舒棠随云沉雅走了一段路,抬头只见他背影修长如玉树,不似凡间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风华天下的人,有时候,却让人觉得不可靠近。舒棠在巷子口顿住脚,轻轻拉住云沉雅的衣袖,唤了声:“云官人。”
云沉雅的脚步也停住,他轻轻“嗯”了声,回转身来。
舒棠垂着头,问:“云官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云沉雅看着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没有。”
舒棠抿起唇,唇色微微泛白。云沉雅看得心中一疼,伸出手,抚上她的脸,手指在她的唇间轻轻掠过。
舒棠沉默半晌,又道:“云官人,那把七弦琴的事,我真一点都不知道。”
云沉雅苦涩一笑,垂眸却见她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目色滞住。须臾,云沉雅捉住她的衣腕,将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慢慢移开。
舒棠手心一空,心中也是一空,她抬起头,怔然地将云沉雅望着。
只见他笑得缱绻,如玉温良,伸手在她腰间揽过,舒棠便没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云沉雅垂头在她发间一吻,轻声说:“我没有不相信你。以后,无论小棠说什么,我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