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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想

    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别人不够好。只是哪怕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个在他心里的人,才是她永远也触及不到的梦想。

    承影回到家洗完澡,突然接到肖冰的电话。

    已经是接近午夜时分了,肖冰哭着向她寻求帮助,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电话里很难说清楚,最后她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北边郊外的一个废弃停车场外头找到肖冰。

    借着明晃晃的车灯,承影几乎吃了一惊,她愣了一瞬之后便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覆住肖冰裸露的肩膀和后背。

    “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她一边问,一边仔细察看,只见肖冰的脸肿了半边,嘴角有明显的瘀青,显然是被人掌掴过。但幸好,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创伤。

    可是肖冰只是一径地摇头,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才眼神带怯地望向承影,“……承影姐,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好。”

    承影略有些担忧地看看她,但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很快就载着她回到市里。

    她们的样子虽然狼狈,但幸好半夜也没其他人出入电梯。肖冰自己拿钥匙开了门,承影这才发现,在这间四五十平方米的单身复式公寓里,装修风格竟然极为雅致奢华,显然是花了大手笔的。

    承影从冰箱里找了些冰块出来,用毛巾包住拿给肖冰,然后又去煮鸡蛋。

    “用鸡蛋揉过瘀血会消得比较快。”

    “谢谢。”肖冰垂着眼睛,失魂落魄地陷坐在沙发里,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灵巧与活力。

    承影靠在灶具边转过身,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静静地问:“现在你愿意和我聊聊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冰将冰毛巾摁在脸颊上,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去,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肯开口:“晚上我被人给打了……他很生气,特意脱掉了我的外衣,然后开车把我扔在郊外……”

    “对方是什么人?”

    “……客人。”

    “客人?”承影顿了顿,语气依旧很平静,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肖冰:“你说你晚上在做兼职,那到底是份什么工作?”

    肖冰的身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其实她的脸上还带着红肿,手指印清晰可见,由此可以推断当时挨的那一巴掌该有多重。

    嘴角裂开了,她讲话不是太方便,又或许是羞于启齿,所以才会语音含糊:“如果……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

    承影不置可否:“说吧。”

    肖冰深吸了口气,声音很低:“我每周都有几天在西山会所上班。那里是整个云海市最有钱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承影静了半晌,才点点头:“我知道。”她回身关掉炉火,将煮熟的鸡蛋捞出来,仔细地剥掉外壳,拿过去递给肖冰,“自己放在脸上揉揉。”

    肖冰抬起浮肿的眼皮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一颗鸡蛋被彻底揉得凉掉了,她才又低声说:“谢谢。”

    承影在一旁坐下来:“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不第一时间联系会所的人?”

    “不行的。”肖冰摇头,脸上的神情有点凄惶,“会所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是轻易得罪不起的。况且……这次是我自己有错在先。”她停了停,雪白的牙齿细细咬在嘴唇上,“……他只是让我陪吃消夜,是我在半途中变卦了不肯去,所以才会惹恼他的。”

    这样一折腾,早已经是凌晨了。

    肖冰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大约是以前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会所那边交代,因此身心俱疲。

    偏巧承影第二天不用上班,心想着即使现在回去了,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便干脆留了下来。

    只有一张床,两人挤在一起。

    仿佛是没有睡意,肖冰关了灯后仍旧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忽然说:“承影姐,我总觉得你跟我亲姐姐很像。”

    “你家里还有个姐姐?”承影也没睡着。

    “嗯,比我大三岁,在我们镇上的中心小学当音乐老师。”

    承影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像你这样的学生,有很多种方法去赚零花钱,可以去当家教,或者找家公司做做兼职,为什么你要到会所里去做事?”

    “因为赚得多。”肖冰仿佛轻笑了声,语调低幽地回忆,“你也知道的,我们家就是最普通的工人家庭,爸妈工资都不高,平时省吃俭用地供我姐和我念书,家里根本就没什么存款。后来我姐工作了,但是镇上的小学又能赚几个钱呢,况且她还要养孩子,小孩子每个月的开销比大人还要多。前两年我母亲的心脏出了很大的问题,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当时医生说要尽快做手术,可是光一个支架就要好几万块钱,家里怎么负担得起?如果我不做这行,很可能我现在就没有妈妈了。”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许贫困家庭也同样如此吧。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但承影还是能够理解隐藏在这番话后头的那份无助和悲哀。

    肖冰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年轻又漂亮,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好条件,或许在当时的她看来,唯有这样一条路才是自己援助家庭的最佳选择。

    两人聊到后来,仿佛也说开了,肖冰大致形容着自己的工作内容:“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陪着喝酒、聊天,或者打牌。如果客人喜欢,会叫着一起出去吃消夜。至于其他的事,只要离开了会所,会所就不会再过多地干涉我们的行为,要做什么都自便。”

    “所以这一次,你只是因为不愿意陪吃消夜,于是就被人打了?”

    “嗯……不过这种事平时极少发生的。那个客人晚上喝了不少酒,大概脾气也有点暴躁。况且……确实是我不对。”

    承影仍旧觉得荒谬:“出了这样的事,你以后还要继续回去上班?”

    “是的。”肖冰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一个事实,“我的家里还需要继续用钱,而我自己……在过惯了现在这种生活之后,恐怕也没办法重新回头去过那种为钱发愁的日子。我现在供着这套房子,出门不用挤地铁公交,买衣服不需要到小店里去讨价还价,也可以和那些廉价的化妆品保养品说拜拜。在进会所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钱是这么好的一件事情,而现在,我无法想象自己拥有过又失去这一切后的样子。”

    承影在黑暗里沉默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虚荣?”肖冰自嘲地问。

    “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承影说,“只不过,既然你认定了这一行,我希望你能学会如何保护你自己。至少像今天这样的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平时是不会这样任性的,也从来没有惹恼过任何一个客人。只是因为,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

    “今天是你的生日。”承影强调。

    结果肖冰却叹了口气:“就因为是这样。”

    “什么意思?”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仿佛是斟酌再三,肖冰还是决定坦白。

    承影心中隐约有预感:“难道也是你们会所里的客人?”

    “嗯。可是我心里清楚,他不是我的。”

    “他有女朋友?”

    “不,他已经有家庭了。”肖冰笑了声,仿佛无限悲哀,“我在那里做了两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是唯一一个令我动心的男人。我不奢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男人,只希望自己可以属于他,可是就连这样都做不到。”

    她说得这么严重,承影不禁有点吃惊:“他拒绝你了吗?”

    “没有,我甚至都没和他说过呢。但我知道,我和他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

    其实他并没有拒绝她,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让她享受到了仿佛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那是一种她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幸福得近乎不太真实,就因为被人宠爱着,于是仿佛被托到了高高的云端之上,这世间万千繁华都唾手可得。

    被那样一个男人宠着的感觉,让她几乎忘掉了自我。

    她不介意他是否只是逢场作戏,也不敢介意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女人,甚至就连他的真心她都不敢奢望去占有。

    他的心、他的感情,她只要一点点。

    她只要能分到一点点就心满意足了。

    会所里的姐妹们闲暇时便会聚在一块儿聊天,有人感叹说:“干我们这行的,也是要和客人讲缘分的。比如和那谁谁谁相处,我就特别顺心。可如果碰到某人的公子,那简直是忍着呕吐的欲望在赚钱……”

    而她总是想,能遇上那个男人,恐怕就是此生的缘分吧。

    当时她才刚来没多久,就连陪笑都还不够专业,有时候几杯酒灌下去整张脸立刻烧起来,脸颊是僵硬的,嘴唇舌头也是麻的,哪里还能笑得出来?为了这个没少被经理责骂。

    可是偏偏就被他看中了。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因为学校临时加了课,她上到一半便匆匆忙忙地逃了,赶到会所的时候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催着去VIP包厢。

    于是她一手拎着长到脚踝的裙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巨大的音乐嘈杂声扑面而来,有人怀里搂着美女,正举着话筒将一首流行歌曲唱得荒腔走板。她穿了双新买的夹脚拖鞋,脚趾被新鞋子磨得生疼生疼的,包厢里光线又幽暗,她似乎是有点走神了,踩在绵软厚实的地毯上微微一绊,几乎摔倒。

    幸好站在旁边的经理眼疾手快,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一把。

    她轻咬住嘴唇,以为又免不了一顿责骂,结果经理却一反常态,只是催促说:“愣着干吗,快过去呀!”

    她抬起头,顺着经理的示意看过去。

    偌大的豪华包厢,那一整排宽大的沙发上却只坐着一个人,灯光犹如碎裂的星片,幽幽落在他身前的位置。他仿佛是喝醉了,姿态慵懒地深陷在沙发里,那张脸隐在晦暗的阴影之中,但眼睛却极深极亮,正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她虽然是新来的,但也知道他才是这间包厢的主宾,其他人都只是陪衬罢了。况且,其他人……每人手边几乎都搂着一至两个女伴,玩得热闹非凡。

    就只有他身边是空的。

    她还有些发愣,结果就听见他说:“你过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醉意。

    她只好乖乖地走到跟前。

    光影交错间,她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年轻的眉眼英俊得近乎犀利,明明看似已经醉了,但目光灼人,有一种清俊凛冽的气息。

    他维持着那副慵懒的姿势,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她片刻,眼底深处仿佛有细微的光芒极轻地闪过,突然就伸出手将她拽到身前。

    他的力道不小,她几乎是跌坐过去。隔得这样近,能隐约闻到冰凉沁人的味道,她拿手轻抵在他胸前,心头扑扑跳得厉害,就连声音都不禁有些颤抖:“您……请问怎么称呼?”这是头一次,她感觉到自己气息不稳,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沈池。”他微微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些微醉意,仍旧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间。

    她轻轻咬着嘴唇,倒了杯酒想要敬他,结果他却只是淡淡地把酒杯从她手中拿开,微微扬眉问:“你的酒量很好?”

    她摇摇头。

    他笑了声:“那就别喝了。”

    那个晚上,他喝了许多的酒,却从头到尾都只让她用矿泉水作陪。到最后,任谁都能看出她得到的特殊优待,好几个姐妹分明流露出艳羡的神情。午夜离场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醉得厉害了,却还伸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捏,问:“饿不饿?”

    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她,以前没有,包括后来的日子里,也没有人会这样问。

    那些想要带她们出场的客人,通常都只说一句:“跟我出去消夜。”

    他却问她,饿不饿?

    他醉后的声音里仿佛带着醇酒般的清冽,在幽暗迷离的灯光下微眯起眼睛看她,她明知道他已经醉了,却又觉得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温柔宠溺的眼神。

    而那样的眼神,在她成为他的专宠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吸引到他了,只知道这一切真跟做梦一样,而且是一场美梦。

    而那段时间他去会所的次数很频繁,有时候是喝酒,有时候是和人打牌,几乎场场都叫她来作陪。

    每晚活动结束后,她就顺理成章地跟着他下山去消夜。

    她渐渐知道他的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她跟着他过众星捧月的生活,也皆因为他对自己的宠爱。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带她吃最好的东西,送她昂贵的礼物,甚至有他在的时候,她可以滴酒不沾,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专宠,然而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真正想要的,哪怕是一个亲吻。

    她隐约知道出了问题,却又摸不透到底是为什么。

    唯有那么一次,他居然是单独一个人到会所来的。其实他到会所的时候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半躺在沙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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