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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是一件既甜蜜又难熬的事。

    秦欢隔天便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整个人蔫蔫儿的,保姆赵阿姨见了都不由得笑她:“怎么回事,昨晚没睡觉吗?”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赵阿姨递来的酸梅汁,四下看了看,装作不经意地问:“顾非宸不在家?”

    “一早就出去了,他跟你可不一样,又没有暑假。”赵阿姨笑眯眯地应道,又问秦欢,“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今天就你一个人吃饭。”

    “他有这么忙吗……”秦欢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仰头,将杯中提神消暑的饮料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哎,你慢点喝,当心呛着。这孩子……”赵阿姨微微皱眉,宠爱地看着她,接了空杯子转身忙活去了。

    其实暑假确实挺无聊的。

    家里干活儿的人虽不少,但他们都和秦欢说不上话。顾怀山不在家,顾非宸又要去上班。他大她五岁,大学一毕业就直接帮忙家族生意。她对生意场上的事不大懂,也不怎么关心,从小到大没为钱发愁过,也从没兴趣去了解钱是怎么来的。

    直到这两年父亲出了事,她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况且父母一直拿她当小孩子看待,根本不肯把那些烦心的事告诉给她听。倒是顾怀山不同,对她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疼爱得不得了。所以经过几次闲聊,她得知顾非宸虽然进董事会的时间不长,但已经颇得一帮老董事们的信任和喜爱。顾怀山对儿子的要求向来极为严厉,但提到工作成效,也会忍不住流露出赞赏的意思。

    再加上一些财经媒体的宣传和渲染,顾家唯一的继承人,年仅二十四岁的顾非宸,俨然已是商界一颗急速升起的明星,以卓越的能力、敏锐的眼光和超出年龄的手段稳稳占据了城中商界新贵的头把交椅,一时间风头无二。

    就因为这样,他就有资本瞧不起她?甚至连正眼都不肯给她一个?

    这个问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跳出来折磨秦欢一次,让她头疼得要命。要知道,她从来没讨好过谁,以往的男孩子都是迫不及待地主动对她献殷勤。可他倒好,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成天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不服气,而且越想越不甘心,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扭转这个局面,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

    反正放了假,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秦欢吃过中午饭,外面天忽然阴下来,似乎很快将有一场暴雨。出不了门,她只得跑去琴室弹曲子解闷。

    这架德国空运过来的钢琴是顾怀山去年圣诞节送给她的礼物,那时她才刚搬进来不久,收到礼物开心极了。其实她会好几种乐器,都是从小就学的,母亲在这方面对她的培养可算是不遗余力,似乎非要将她打造成一名标准的淑女才甘心。可是她从小虽聪明但脾气坏,只肯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花心思,其余的一律以糊弄为主,只要能在老师那里混过关就行了。所以,母亲让她学的那些乐器里,只有钢琴是她最为精通的,而且一直到长大之后,还有兴趣偶尔弹一弹打发时间。

    秦欢记得,收到钢琴的当晚,她便兴奋地在新琴室里弹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直到顾非宸来敲门。

    她原以为他来当听众,结果却只见他冷着脸,微微皱眉说:“你打扰到我休息了。”

    她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而他仿佛视而不见,只是再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就是这么不给面子,又或许是因为他讨厌她,所以她做的每件事都让他看不顺眼。

    她委屈极了,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她才渐渐意识到他对她的排斥。

    回想到这些,秦欢不禁走了神,直到自己的手指随着一曲高潮的来临重重地落在琴键上,她才仿佛被突然惊醒一般,无趣地慢慢停下来,收了音。

    琴室的隔壁就是视听室,那里面收藏着许许多多的旧影片,既有历年历届奥斯卡金像奖、金球奖等众多奖项的最佳影片得主,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看起来极晦涩难懂的小众电影,更有一部分甚至是已经绝版的碟片,市面上千金难求。

    据赵阿姨说,这些都是顾非宸弄来的。

    可是,平时又从不见他进来观看,似乎只是为了满足某种收集的癖好或欲望罢了。

    他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嗜好?

    想到这里,秦欢不以为然地撇着嘴角。她一直以为,像顾非宸这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人,不应该表现出对任何一种事物的特殊热爱。因为,有爱和欲望,就必然会有弱点,而顾非宸是这样完美坚固的人物,不应该有丝毫弱点才对。而且,每当秦欢看到这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各式碟片,都忍不住眼角抽搐——网络上宣传的那些所谓的发烧友,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不得不承认,顾非宸的品位倒是极好。哪怕是那种最沉闷无聊的文艺片,至少也都还有俊男美女来养眼。

    这天下午,秦欢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巨大的投影屏幕前了。影片太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索性闭着眼睛随手抽,抽到哪张就看哪张。她耐性向来不够,有些影片看了半个小时,猜到结局之后便没兴趣再继续浪费时间去验证猜想,而有些,则不到十分钟便能让她昏昏欲睡。

    于是一整个下午,便是不停地切换,快进,停止,然后再切换……秦欢手拿遥控器“忙”得不亦乐乎,被换出来的碟片就随手扔在脚边的地板上,大部分她连名字都没仔细看清过。

    最后还是赵阿姨来叫她吃晚饭,她却盯着屏幕聚精会神,连敲门声都没工夫答理。

    正在放映的这部电影,已经走了一小时四十三分了,是这半天以来唯一一部近乎完整的影片。

    秦欢脱了鞋子,窝在一张十分柔软的圆形靠背沙发中,因为拉了遮光窗帘,她就陷在一片昏暗里,只有屏幕上微微闪烁的光映在她的脸上。

    她看得太投入了,居然连有人进来都没发觉。直到那人已经走到身后,她没回头,只是说:“赵阿姨,我一会儿再吃。”

    “不饿?”有些清冷的男声悠悠地从头顶上方传过来。

    她仿佛一惊,急忙转过头去。

    低暗的光线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仰望一尊修长俊美的希腊神像。

    ——明明他已经站得足够靠近,却又仿佛那么遥不可及。

    她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滞,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差一点就要探出去,只为触一触这位遥远的神。

    “看什么?”顾非宸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突然有点尴尬,一边玩弄着手里的遥控器一边说:“没注意名字。”

    其实顾非宸问的并不是电影,明知她误会了,却也只是挑了挑眉,不再多说。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此刻低头看着她,而她就抱膝蜷坐在沙发里,整个人都被沙发扶手包围了,那应该是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同时显得她异常娇小可爱。

    室内关了灯,窗帘遮光效果又极好,大背投上的影片仍在播放着,她恰好就处在那一团明暗交融的焦点上,光影变幻之间,姣好明媚的脸庞也跟着闪闪烁烁,一双眼睛与他对视,如漫漫星河,倒映着无数璀璨的星钻。

    他中午应酬时喝了不少酒,下午不得不在公司休息了两个小时才起来,他以为自己酒已经醒了,可是这时却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晕眩,却又不是真的头晕,只是胸口某处有些热,又像是闷,总之是说不出的浮躁,最后竟鬼使神差般地驱使他踱到秦欢的身边,在另一张沙发里坐了下来。

    他以前哪里做过这样的事?

    这下秦欢更吃惊了,不禁瞪着他,脱口就问:“你也要一起看吗?”

    顾非宸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之后,才偏过脸睨向她:“不行吗?”

    他的眼睛深邃,即使是在暗处,眼角也仿佛蕴着明亮的光。

    秦欢一噎,心里如同擂鼓一般,竟然很不争气地重重响了两下。她从来不曾这样的,她跟任何一个年轻男性说话都不会语塞,可是这一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想要出声,又觉得有些困难。

    这样的情况太诡异了,最后她不得不故作镇定,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屏幕上。

    或许是因为刚才错过了那几分钟,接下去的剧情居然让人有些难懂。秦欢有点走神,不禁问:“这片你看过没有?”

    昏暗里,右手边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懒:“没有,讲什么的?”

    “……一个姑娘勇敢追求真爱的故事。”

    “嗯,有点老套。”

    “确实。”秦欢这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个老套的故事,可她居然快看到结尾了。

    影片的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那个长相平凡但心灵美好的少女,做了各种各样的事,终于用真情打动了心爱的男人,她用她的心,换来了另一颗心。

    其实从顾非宸进来到影片结束,只有短短的十来分钟。

    太短了。

    秦欢也觉得太短了,怎么一下子就播完了呢?她不禁有点埋怨,同时心里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惋惜。可是直到片尾字幕跳出来,捏着遥控器的手指却还是一动都没动。

    她不动,顾非宸居然也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关了背投,站起身来。结果才发现顾非宸睡着了,他就那样歪在沙发里,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站在旁边愣了好一会儿。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睡觉的样子,虽然光线不好,要凑近了十分吃力才能看清他的五官,但即使这样,仍可以明显感觉到平时那股强烈的冰冷气息削弱了许多。他的呼吸那样轻缓,姿态又随意,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而且是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秦欢忽然就雀跃起来,胸口有种不安分的情绪,隐隐约约地被撩拨着。她不敢靠他太近,生怕会吵醒他,可是一时之间又像是着了魔,竟然挪不开脚步。

    直到很久之后,秦欢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傍晚,她常常想,如果那一刻的时光就此停驻,该有多好。

    后来她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壁橱里的毛毯。盖在顾非宸身上的时候,他没醒,看样子睡得十分沉。靠得那样近,她才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以及某种冷冽的、仿佛薄荷一样好闻的气息。

    她是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从来没有亲手照顾过谁,可她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了毯子,其实中央空调的温度适宜,但她还是担心他会着凉。

    这些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考虑到的事,只是在那一刻,只是因为他,一切都变得轻巧而理所当然。

    莫非陈泽如的推断是正确的?秦欢被自己的想法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很快便逃出房去。赵阿姨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见她终于肯出来吃饭,连忙通知厨房。她却摆摆手,直接跑回自己房间,并且将门锁上了。

    当晚秦欢就这样饿了肚子,为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第二天起来,先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看。

    她房间的阳台正对着车库,确定顾非宸已经出门后,她才换了衣服下楼吃早饭。

    赵阿姨忍不住说:“你已经够瘦了,怎么还想节食减肥啊?可不能这样哟!”

    秦欢抿着嘴笑了笑,也不解释。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想起什么来,问赵阿姨:“昨天后来……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谁?”赵阿姨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秦欢立刻改口,故作镇定地说:“哦,我是指顾非宸。我弄乱他的东西,他有没有不高兴?”昨天那些散乱在地上的碟片可都是顾非宸的收藏品,而她当时实在太慌张了,也忘了收拾。

    赵阿姨仍是一头雾水:“没有啊,你弄乱他什么东西了?”

    秦欢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说:“算了,没什么。”

    她只是在早饭过后又跑去视听室,果然,碟片早已回归原位,但是椅子上随意搭着那条用过的毛毯,可见赵阿姨还没进来收拾过。

    这一天对于十九岁的秦欢来说,时光似乎突然被拉长了。

    在这个平凡而又明媚的夏日里,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其实她起得并不算早,家里也有各种运动和娱乐的设备,还可以玩电脑或看书,但偏偏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抑或是在期待着点什么。

    她在家里十分不老实地晃来晃去,最后把赵阿姨晃得眼花,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毛线活儿叫住她:“我的大小姐,这一上午你究竟在干吗呀?”

    赵阿姨织的是一件儿童毛衣,选了浅浅的鹅黄色,秦欢听说她有一个机灵活泼的小外孙,这件衣服就是织给他的。

    秦欢坐到赵阿姨身边,像是突然来了兴致问:“织毛衣难不难?我妈妈都不会,我从来都没见过她做这个。”

    赵阿姨“哧”的一声笑了:“现在自己动手织的人少了。别说你母亲了,照我猜想,你周围应该都没有人会这个吧。”

    秦欢用力点头:“是啊。”

    “可是自己织的更暖和,特别是给小孩子穿的,又柔软又保暖。”

    赵阿姨把织成的小半件毛衣铺平了给秦欢看,一边笑道:“我们是老派的人喽,想当年我儿子女儿小的时候,衣服可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真的吗?真厉害!”秦欢赞叹了一声,正准备将小毛衣拿近了仔细瞧瞧,却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

    那个声音似乎让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一跃而起,忘了手里还拿着东西,直到往前走了两步才听到赵阿姨在身后喊道:“哎,小心毛线……”

    原来被她这样一带,沙发上的一团毛线跟着滴溜溜地滚到地板上。她回头看到,这才“啊”的一声停下来。

    “你今天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赵阿姨一边摇头一边说,又从她手里接过毛衣。

    秦欢不禁深吸了口气,似乎也为自己的失常感到懊恼。

    正说话间,顾非宸已经进了屋。

    看到客厅里忙着收拾毛线团的两人,他的脚步略停了停,目光从其中一人的脸上掠过,随后便直接举步上楼。

    “吃饭了没有?”赵阿姨追在他身后问。

    他扶着楼梯扶手,声音平稳,又有些低:“不吃了,我睡一会儿。”

    直到顾非宸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秦欢才慢慢收回目光。司机小刘这时也恰好停完车走进来,跟赵阿姨说:“家里有感冒药吗?顾先生好像病了。”

    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整个家都忙碌起来。

    赵阿姨连忙去找药,家中另一个帮佣的阿姨打电话给某医生,请他尽快来一趟,然后又叫厨房准备炖品和粥。秦欢有点不明白,她就经常感冒,小时候体质不好,打针吃药是家常便饭,家人也没有这样重视过。况且顾非宸是个大男人,平时看上去体格又好,她曾有一次无意撞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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