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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那时竟会那样大叫。”辛若端起了瓷杯,喝了口上好的龙井,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点都没有刚喝完了好茶的愉快。
“说了对不起了嘛,”在一旁陪笑的是向罄书;话虽是在陪罪,但笑容里狡诘的成分可是远远地大过歉意。“谁让你三更半夜地突然出现在人家家里啊。”
“我可不是‘突然’出现的;我可是从正门进来,跟令尊令堂共进了晚饭后,再由专人请至‘翡翠谆缘’的。”
辛若闪了闪身,让上菜的跑堂好端上四色糕点。这儿是杭州最受欢迎的“漱芳茶坊”虽名为坊,却不是什么能省钱的地方;这儿没有哪道茶点的作法会省事过一道豪门宴客的大菜,也没有哪件看似素雅的桌凳茶具会便宜过寻常人家一个月的花销,这消费之高可想而知。但“漱芳茶坊”依然天天高朋满座,就连向家少主人向罄书都得等上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得到二楼邻河的这个贵宾厢房。
“唉不都说了那天我没去吃饭啊”向罄书笑得灿烂,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虽然他那天晚上呼喝的下场是把向宅上上下下搞了个人仰马翻不说,最后还发现是为了个误会这样劳师动众“所以当然不知道你是谁嘛。”
“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也不必当成贼吧?”辛若皱了皱眉,对向罄书的眼光颇不以为然——他就算不够好看,也不至于獐头鼠目吧?
“唉唷,那个时间,那个场合,你就这样突然蹦了出来任谁都不会把你的身份往正处去想的嘛!”向罄书开始装委曲——这个他可拿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好混日子了。
“是吗?”辛若挑了挑眉,又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伸手来了块茶点。
“不然你会有别的解释吗?”向罄书陪着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当然心情好啊;自从辛若到了他家后,这两天他都可以摆脱辛大总管阴魂不散的紧迫盯人,而且理由还正大光明的不得了——他要为了那晚的事情陪罪嘛,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他作东带辛若四处熟悉环境加游山玩水罗。
假公济私,寓教于乐,向罄书这两天真是开心得不得了,愉悦极了
“嗯”但辛若面对向罄书的笑靥,却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地随口敷衍了事。
哼,这小子,完全没有诚意!
他岂是那么好打发之人?把他当贼一样看待,这道歉想用混过去的?
“呃,这个很好吃喔,你试试?”见了冷口冷面,鬼般机灵的向罄书焉有不知道风头的道理?马上殷勤地递了块点心过去。
这位辛公子可是他最近的通行无阻牌耶,可不能得罪喔。
“谢谢。”伸手接过,辛若仍是没什么表情。
八风吹不动、泰山崩顶面不改色、不达目的势不妥协
老实说,辛若向来不是这么小心眼之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介意向罄书把他当个贼看,几天来一直不能释怀。
所以他现在让自己不苟言笑——不能让人觉得他好打发吧?
而这情形看在向罄书眼里,可就难过了;一张俊脸儿霎时垮了下来——他从来就是人人捧在手心中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看过脸色啊?
可奇怪的是,现下的向大公子却一点都不是生气辛若的不识抬举,反而觉得不安了起来——仿佛没有了安全感
向罄书一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辛若将他从船舷救他免于落水一事,就老有份异样的感受浮现在心底,言语难以形容
其实仔细回想起昨日的闹剧——他发现辛若有种难以说清的特质;即使面对那样的场面也沉稳不乱这实在让平时老莽撞闯祸的他佩服不已。
最起码现阶段的他就做不到这点嗯要改进要改进
不过在他还没学会前,他的“保镖”摆明不理他了,这事情可大了——虽是玩闹的成分居多,但仍是一股不安的感觉直冲上来,让他直皱起眉。
“你做什么?”本来打定主意心肠硬到底的——辛若的眼角余光瞄到了向罄书的表情,发现自己的自制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关心之语脱口而出。
他其实并不是这么喜欢管人闲事的人;可说也奇怪,自从遇到向罄书后,短短的时间内却老是想关注着他,总对他兴起怜惜之感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秀气了,老让人忘了他其实也是个大男人——辛若暗暗地叹了口气,替自己的反常努力地寻求解释中。
“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听到了期待中的开口,向罄书竟没有如释重负的欣喜,反而觉得心中突地一股酸涩,真想好好地解释。
除了愧疚之外,他真的不喜欢让辛若把他当成一无是处、成天只会游手好闲、到处给人惹麻烦的笨蛋——这样的想法让他气闷——他知道自己其实没这么糟可是他更希望辛若明白这一点
他可以被全世界误会,但就是不想让辛若瞧不起——这点心思他自己也分说不清反正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啦
“呃其实也不是很气”本来以为富家公子扁了嘴会开始发脾气了,但——没想到向罄书竟是这样的反应,辛若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了起来。
有点感觉到向罄书看似小题大做的坚持——但了然于心的辛若不但不觉得向罄书别扭,甚至还觉得自己在向罄书心中的地位开始特殊而感到丝丝窃喜好个固执的小家伙;那份蛮劲还真不容小视
不过同样于向罄书,这一时半刻地,辛若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本来就是嘛,在那样的情况下任谁都会误会的嘛
向罄书可坚持了——这点他可一定要辛若搞清楚就算被认为没事找事也不管!
“我知道”辛若可从来没遇过这样的状况想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更怕话说得多了反而让人误解——平日不擅言辞的辛若此时只好以苦笑代替回答。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抬起头,清亮的眼神透着一股隐着的倔强与不甘。
“我没生气”辛若软了脸色,松了口气——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向罄书这样的倔强会让人很辛苦的他可清楚了
不过向罄书哪体会得了辛若现在的心情;只是讶于辛若此时的巨变。
“真的吗?”不会吧,这人脸变得这么快?
向罄书摆明一脸怀疑。
“不气了我没这么小气”辛若认真起来——早满意了啊;打从开始发现向罄书不是只会嘻闹玩笑、其实还是在意他感觉的时候,就气不起来了呀
这个认知让他愉悦,早就忘了适才所谓的“坚持”
“好那以后也不可以计较。”向罄书终于又笑开了脸。
“保镖”加“挡箭牌”没事了,以后他又可以继续他的逍遥日子罗。
“我岂是这种婆妈计较之人?”辛若再度无奈地笑着摇头——真是拿这小子没办法。
真是个单纯地可爱的人——难得如此锦衣玉食却不会恃宠而骄地让人生厌。
辛若第一次开朗地笑开了脸;而一旁的向罄书看了后也不禁开心了起来,莫名地就是觉得心中暖暖地
而这样的情绪转折通通落入随侍一旁的向禺眼里;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打他记忆中,他家公子从来也没这样的表现耶
这代表着什么呢?而自己突地紧揪起的心又代表了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总之绝对是比惊讶还多了些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只能本份地帮着添加茶水、张罗吃食。
“你等会儿还想去哪里走走?”接过向禺递过的一块莲蓉桂圆糕,向罄书边咂嘴吃了个干净,边热络地问向辛若。
那份热和劲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其实根本就是自己想去玩。
辛若当然也不会连这点心思也摸不着。
“都可以。”他笑着看着向罄书进攻着桌上的茶点。他忽然发现看向罄书吃得香的样子比自己吃下这些美味的感觉要愉快多了——难得看到富家的孩子还可以吃东西吃得如此香甜“杭州这么大,想在几天内逛完也非易事,不如就你看着办吧。”
“哪,你说得喔”黑丸子似的眼珠子溜了溜,向罄书开心地计划着;嘴上没停过,脑筋也没闲着“还没带你上翠堤那儿去看看对吧”
可惜美梦虽甜,却老带有会被人打醒之宿命——正当向罄书说得高兴时,厢房门口的罗帏一掀,走进了一个让向罄看了就头疼的人。
“大少爷”辛誉的脸色难看至极,苦得让人无话可说。
“呃辛总管这么巧啊”向罄书吞了一半的糕饼差点哽在喉咙——怎么可能在这儿“巧遇”他们家整天忙得无暇顾及其它的辛大总管呢?
摆明就是来逮他的嘛!
就不知道是哪个碎嘴子去通风报讯的了向罄书暗暗叹了口气。
“少爷这两天我去接您,都没见着您”辛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无奈——包含了不情不顾抑郁不快的无奈。
而一旁本来微漾着温和淡笑的辛若,也是在瞬间冷回了脸,一点也没有见到父亲的亲切或是惊喜,还比较像是被激出了受扰的不悦。
不过被抓包的向罄书可没什么时间细究——他得忙着应付辛誉有礼但坚持的态度。
“找我?有什么事吗?”向罄书挂上一脸笑——这种时刻,装傻是最保险的啦。
“这是必然的,没事儿咱们做奴才的又怎么敢惊动主子呢?”话是有礼得体,不过就是能让人听得不甚舒服。“不过,少爷应该没忘了老爷前一阵子的交代吧?”
辛誉满脸不认可地看向手上不拿着茶壶垂侍一旁的向禺,令向禺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向罄书觉得自己的笑容像是快干掉的浆水,快僵到无法操控脸上的肌肉了。
“这事儿不急吧?”向罄书被逼得有点不高兴了——虽然他是有点怠惰,可是辛誉的态度也太咄咄逼人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辛誉影压住性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早点熟悉状况也可以早点上手,有些事儿还是需要经验的,碰到了问题我也好早点解决啊。”
虽然生气,但辛誉仍是冷静地振振有词,处理事情手腕可见一斑。
所以向罄书也只能闷下了气,不得不同意辛誉的话。
“行了,我知道了明儿个一早我会上药铺去找你的。”叹口气,向罄书点了点头。
老实说,除了辛誉讲得有理外,向罄书自个儿也觉得是理亏了——白混了快十天,老让辛誉追着他跑,说来也是怪对不住人的。
结果向罄书的这个反应却惹来辛若在一旁挑高了眉——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对家中的下人妥协?是他忽略了世风还是从来都对人性的认知错误?
不过向罄书只是调皮地对他吐吐舌,笑了笑,完全没感到辛若的讶异。
反而是辛誉对儿子的表情有反应。
“呃若儿这两天客房住得惯么?要不要搬来和我一块儿,有个照应也方便?”而辛大总管在面对自己的儿子时,却反而比对向罄书更多了份惶恐,惹得向罄书好奇地瞪大了眼,一时间会意不过来。
结果辛若的回应让他更差点吓得滑掉手中价值不菲的茶盅。
“有分别吗?对我来说?”辛若冷冷地吐了简单的句子,便自顾自地喝茶,正眼也没有瞧过辛誉一眼。
“这”辛誉冷不防地被抢白得狼狈无措,脸上阵红阵白,只差没青筋突起。
“我很好,有心了。”接下来的对白更是差点让向罄书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
这年头有父亲向儿子嘘寒问暖而做儿子的反应是“有心了”?
向罄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搞不好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他在做梦
“我”果不其然,辛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来平时引以为傲的心性受到严重的挑战“好那也由你不过你身为我儿子,竟然成天和主人家平起平坐镇日厮混,这算什么体统?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把你送到京里念书就只学得这般?”
可能是气晕了,辛誉发了反常的脾气,话也重得过了头。
所以让辛若本来只是毫无表情的冷脸泛上了带着剧怒的寡气。
而向罄书和向禺两个人早就不自觉地近到“相依为命”的程度,瞠目结舌地看着辛家父子俩完全出人意表的相处示范。
“我现下的身份是向家的客人,我是以平辈的身份和向家公子交游,何处于礼不和?”字字如冰洌寒——将父子之情撇得干净,更不将佣人的身份兜在一个阶级。
“你这个畜牲”辛誉这下是当真气疯了,已经完全不顾及场合。
而辛若当然更不示弱;一声巨响突然在“漱芳茶坊”风雅清静的厢房中散开。
大掌一拍桌,辛若霍地一声起身,双瞳剑般凌厉地扫过辛誉一眼,不但打断了话头也打断了一张雕工精实的乌沉木桌。
这当然震傻了众人,而始作俑者也就顺势毫无阻碍地离开了现场。
而唯一还能有动静的,大概也只剩时不时地就撩拔一下一切的夏日炎风吧。
“大少爷,这白术今年进了三十斤,答应批给济世堂三斤、同德堂五斤、杏林斋四斤半”药铺的伙计王小二正勤力地将一袋袋麻袋从板车上搬进铺头,顺便将这次要发货的地方朗声念着,好让来实习的向家大少爷能边验点商品边记下发货单。
这王小二的勤力实在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工作能力不容置疑——不过这另一方的向家大少爷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俗话说得好,夏日炎炎正好眠——向罄书的脸都快贴到帐本上去了。
“大少爷大少爷”终于,王小二决定他看不下去了。
这富贵人家果然跟他们这种贩夫走卒不同个样啊,连站着都能睡得着,福气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呃呃吭?”很不舍地从周公家门口离开,正好解救了差点跟帐本相亲相爱的脸颊免于近墨之灾。向罄书两眼惺松地茫望着王小二。
“我说我的少爷,”王小二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刚说的那一串,您都记起来了吧?”
“呃串?”向罄书还游走在梦醒之间,一派地状况外。
“我是说刚刚跟您报上的那些店名儿货量您都记全在本子上了吧?”天啊“喔”向罄书此时终于比较跟得上王小二的进度了“店名货量”
低下头,向罄书此时终于比较专心地研究着帐本——其实他是在认自己到底写过了什么。
这些天,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不耐,状似乖巧地配合辛总管的交代——毕竟他顶着爹爹的命令嘛好歹面子总是得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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